得卢衡州书因以诗寄作品原文
得卢衡州书因以诗寄
临蒸且莫叹炎方,为报秋来雁几行。
林邑东回山似戟,牂牁南下水如汤。
蒹葭淅沥含秋雾,橘柚玲珑透夕阳。
非是白蘋洲畔客,还将远意问潇湘。
得卢衡州书因以诗寄作品赏析
柳宗元因“永贞革新”失败而被贬为永州司马,十年之后奉诏回京,不及两月而重遭贬谪,这次所贬之地柳州远在广西,在唐朝是九死一生的蛮荒之地。此诗写于诗人柳州任上。诗人收到了友人自衡州寄来的书信,因此回赠,诗中刻画了柳州的山水风土,抒发了自己的情怀志向,又兼含对友人的劝慰、勉励之意。
首联意思是你卢衡州在衡阳做官,不要叹息自己身在炎方(因为诗人所处之柳州比衡阳更要往南得多),还是给我说说看,秋天那里都来了几行雁吧(诗人所处是连大雁都看不到的)。颔联顺着感情顺序往下写,写诗人身处林邑与牂牁之间,山如剑戟,水如沸汤。林邑与牂牁都是古地名,分别指今越南中部和贵州、广西、云南一带。柳州在临邑之西、牂牁之南,林邑之山东回而围,牂牁之水南下而绕,将诗人困在了剑戟与沸汤之中,和此种滋味相比,远在衡阳的卢衡州自然不必悲叹自己所处之恶劣了。南方地貌与中原大不相同,山峰尖削,河水炎热,诗人在另外的诗中写道:“海畔尖山似剑芒,秋来处处割愁肠。”(《与浩初上人同看山寄京华亲故》)“岭树重遮千里目,江流曲似九回肠。”(《登柳州城楼寄漳、汀、封、连四州刺史》)本诗中,诗人并没有直接描写自己身处恶地的愁愤忧苦,只写了剑戟刀丛一般的山峰、滚水沸汤一般的江水,由收到信的卢衡州自去体会其中的艰辛困苦。衡阳尚有雁,而柳州山似戟,连雁也不敢飞至;衡阳若是“炎方”,那水如汤的柳州该算什么呢?诗人写于同时的《柳州寄京中亲故》诗,可与此诗参看:“林邑山连瘴海秋,牂牁水向郡前流。劳君远问龙城地,正北三千到锦州。”
颈联由宏观而转细节,由山水而转风土,诗人在描绘了自己身处的恶劣地形之后,笔锋一转,写了两幅极富深微之美的小景。蒹葭在雾中飘摆,淅沥作声,夕阳透过橘柚林,反射着深碧色的光芒,清寒而明彻。其中“淅沥”是叠韵词,“玲珑”是双声词,淅沥拟声,玲珑拟貌,分别形容声音细碎、光线明彻。《唐诗鼓吹》此句作“含秋雨”,其实雨声固然淅沥,风声叶声一样可用淅沥,“黄叶已淅沥”(乔知之《定情篇》)、“淅沥危叶振”(韦应物《楼中阅清管》),且上句既秋雨淅沥,下句何来夕阳玲珑?故不可从。这两句写景写得很美,蒹葭含雾,凄苦寂寞,而夕阳透过橘柚林,在黯淡底色中穿入一抹夕阳的返照之光,这光影何其珍贵动人。蒹葭和橘柚都是南方常见的草木。柳宗元在永州曾“晨登蒹葭岸”(《自衡阳移桂十余本植零陵所住精舍》),在柳州又“手种黄柑二百株”(《柳州城西北隅种柑树》),可见是写实。而这两句在写实的同时也在写意,内蕴十分深厚。“蒹葭”本是《诗经·秦风·蒹葭》中的意象,“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回从之,道阻且长”,寓怀思之怅惘,“橘柚”则出自《楚辞·九章·橘颂》“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屈原赞美柑橘“苏世独立”“秉德无私”,柳宗元自己也写过“方同楚客怜皇树”(《柳州城西北隅种柑树》)、“橘柚怀贞质,受命此炎方”(《南中荣橘柚》)。在渺渺秋雾与苍苍蒹葭之中,一片青碧色的橘柚遗世而立,时间虽已黄昏,寒叶中却仍然透进了一缕明彻的阳光,这不是诗景,而是诗境。当理想已渺不可及,诗人身在炎方,仍如橘柚一般坚贞任道,横而不流,始终保持着内心那一抹理想之光。实与虚、物与象、景与情、自然与内心,在此已被完全打通,混融莫辨,何为“境界”,此即为“境界”。深刻细致的观察、凝练优美的语言、芬芳悱恻的情怀、独立不迁的人格魅力,尽在此一联中,而若刻意求之,其中又何尝没有对友人的勉励之情呢?
颔联“东回”“南下”“山似戟”“水如汤”,以夸张之笔勾勒宏观,而颈联则在细节上纯用工笔,雕琢至精而气象浑然,诗人的艺术手法可谓高超。尾联诗人自嘲不是梁吴兴太守柳恽,但仍然想问候远在潇湘之畔的故人。柳恽《江南曲》有“汀洲采白蘋,日落江南春。洞庭有归客,潇湘逢故人”之句,为此句所本。尾联呼应首联,完足题目之意,且再度劝慰卢衡州不要溺于无益的感慨之中。“远意”不仅是地理上的远,更是迁客逐臣之远,其隐含之意和“春风无限潇湘意,欲采蘋花不自由”(《酬曹侍御过象县见寄》)是相通的。柳宗元是位终身保持着理想主义的诗人,即使“一身去国六千里,万死投荒十二年”(《别舍弟宗一》),仍然不改其志节,严羽《沧浪诗话》说:“唐人惟子厚深得骚学”,这不仅指他的诗歌技巧,更指他的精神内蕴而言。
(孔燕妮)
得卢衡州书因以诗寄作品注释
1、临蒸:衡阳旧名,衡阳有回雁峰,相传大雁至此不再南飞,王勃《滕王阁序》中说:“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2、炎方:泛指南方炎热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