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孝祥《六州歌头·长淮望断》赏析

来源:网络整理 时间:2024-09-01 01:28

六州歌头·长淮望断原文

张孝祥

长淮望断,关塞莽然平。

往尘暗,霜风劲,悄边声。

黯销凝。

追想当年事,殆天数,非人力。

洙泗上,弦歌地,亦膻腥。

隔水毡乡,落日牛羊下,区脱纵横。

看名王宵猎,骑火一川明。

笳鼓悲鸣,遣人惊。

念腰间箭,匣中剑,空埃蠹,竟何成!

时易失,心徒壮,岁将零。

渺神京。

干羽方怀远,静烽燧,且休兵。

冠盖使,纷驰骛,若为情?

闻道中原遗老,常南望、翠葆霓旌。

使行人到此,忠愤气填膺,有泪如倾。

张孝祥《六州歌头·长淮望断》赏析

六州歌头·长淮望断赏析

这首词大约作于宋孝宗隆兴二年(1164)。前此一年,南宋以主战派张浚都统江淮大军,张孝祥为都督府参赞军事,并继张浚兼领建康(南京)留守,出师北伐。张浚所部李显忠、邵宏渊分兵两路向淮河流域挺进。开始,战事很顺利,接连收复了安徽的灵璧、宿州等地。后来由于李、邵不合,北伐军大败于符离(今安徽宿县北)。抗战的失利,使得朝内的主和派又重新得势,急于向金通使求和,次年冬达成和议,宋、金以淮河为界。张孝祥时在建康任上,目击敌人的猖狂和南宋朝廷媚敌求和的丑态,悲愤难平,于是在一次宴会上,他即席挥毫,填了这首以“忠愤”著名的词。据《历代诗余》卷一百十七所引《朝野遗记》的记载,当时张浚读了这首词很受感动,竟为之罢席。可见其震动人心的程度了。

词的上片,写中原沦陷区的凄凉景象,同时揭露了侵略者的骄横。

开头两句,从极目远望写起:“长淮望断,关塞莽然平。”“长淮”,即淮河。从淮河方向远望过去,边境上草木都长得跟关塞一样高了。这两句写的是远望之景,但却寓意深刻。因为金兵的入侵,江淮一带已成了当时南宋的前线。所谓“望断”,就是望得很远、很久,望到看不见了还在望。这就形象地表达了词人无限关怀祖国命运的悲痛心情。“关塞莽然平”,是望中所见到的总的印象,也是针对南宋王朝撤掉两淮边备而言的。“长淮”本是宋朝领土的中间地带,现在却成了边境,已经可叹了,而今关塞无人戍守,一派荒凉的景象,则更是可叹、可悲。

下面“征尘暗,霜风劲,悄边声”三句,进一步渲染边塞的荒凉。撤除边备后,这里尘土飞扬,天色昏暗,寒风劲吹,边境上静悄悄的,听不到一点儿马嘶人响。

面对边防空虚冷落到这种程度,又怎能不使词人忧心如焚呢?所以紧跟一句“黯销凝”,形象地勾画出词人极度忧伤、失神若痴的神态。这一句是词中的顿笔,词人在稍作顿挫之后,又以“追想”二字领起下文,由眼前实景而转入对当年中原沦丧之事的回忆:

“追想当年事,殆天数,非人力。”“当年事”,指靖康二年(1127)金兵攻破汴京,掳走徽、钦二帝,北宋灭亡的事。“殆天数,非人力”,是说这大概是出于天意,不是人力所能挽救得了的。从表面上看,这看似是一种无能为力的叹息,大有宿命论的观念,而实际上却是作者的愤激语,故用“殆”(大约)这个推测之词。

接下来三句“洙泗上,弦歌地,亦膻腥”,写中原沦陷区的场景。“洙泗”,即洙水和泗水,二水都流经山东的曲阜;曲阜是春秋时鲁国的都城,孔子曾在此聚徒讲学,被视为古代礼乐之邦。“弦歌”,弹琴歌唱。“弦歌地”,即文化昌盛的地方。这几句说,由于金兵的入侵,连孔子传经授乐的文明故地,都被金兵的腥臊气味玷污了。这是总写沦陷区的景象。

下面,具体描绘“膻腥”之地的景象:“隔水毡乡,落日牛羊下,区脱纵横。”这是说只隔一条淮河,北岸就是金国,那里原是发达的农业区,如今看到的却是数不尽的毡帐,星罗棋布,每当太阳落山时,一群牛羊从山坡上来,金人用以警戒的土屋,到处皆是。昔日幸福的庄园已沦为废墟,成了异族侵略者的聚居之地和游牧之所。这三句,在写景叙事之中寄寓了沉痛的亡国之恨。

“看名王宵猎,骑火一川明,笳鼓悲鸣,遗人惊。”再深入一笔,写敌人嚣张的气焰和骄横的举动。“看”字,起提领作用。所谓“名王”,就是指敌人的首领。看,金兵的主将夜间出来打猎了,其马队的火把将淮河照得通亮,胡笳与战鼓响成一片。这种景象,真使人触目惊心!

上片以写景为主,景中见情。在写法上,作者主要采用了对比的描写:当年礼乐之邦,而今已成膻腥之地,这是今昔对比;而现在的宋金双方呢?一边是“关塞莽然平”,一边是“骑火一川明”;一边是骄纵横行,一边是投降苟安,对比更加鲜明、突出。

张孝祥《六州歌头·长淮望断》赏析

下片以写情为主,着重抒发报国无路的悲愤,以及对渴望南宋北伐的中原人民的同情,但这“情”又是在具体的景象中展现的。

“念腰间箭,匣中剑,空埃蠹,竟何成!”这是写词人自己,也是写所有的爱国志士。“箭”与“剑”是用来杀敌的,现在却积满了灰尘,生了蛀虫,毫无用场。一个“空”字,感叹无限。“竟何成”,更化感叹为激愤。这种人心的激愤,与失地的凄凉,正好形成对比。

接下去,由物及人,转入内心世界的直接抒写:“时易失,心徒壮,岁将零。渺神京。”这是说自己虽有报国壮志,可光阴易逝,年华将老,收复汴京的希望十分渺茫。这三句,写理想与时间、年岁之间无法解决的矛盾,一种时不我待、壮志难酬的郁愤,充溢于字里行间。

造成词人这种矛盾和悲愤的原因何在呢?这是由于南宋朝廷的——

“干羽方怀远,静烽燧,且休兵。”统治者为了赢得暂时的平静,采用“怀柔”政策,想用感化的方法,使敌人放下屠刀。所谓“干羽方怀远”,用的是《尚书.大禹谟》中虞舜以干羽(古代两种舞具)感化苗人归顺的故事,话说得很婉和,而实际的意思是说与金妥协、投降。如果说这几句的讽刺之意还不十分明显的话,那么下面三句就转为对主和派的怒斥质问了:

“冠盖使,纷驰骛,若为情?”那些被派去金国的使臣,他们头戴官帽,身穿礼服,乘着华丽的车子,一批又一批地为苟安求和而奔走往来,怎么不感到难为情呢?

接着,词人又以沦陷区人民渴望王师,对照出主和投降的可耻:

“闻道中原遗老,常南望、翠葆霓旌。”听说沦陷区的人民还在翘首南望,期待着皇帝御驾亲征。事实表明,统治阶级屈辱的求和政策是与广大人民恢复中原的愿望和要求相违背的。

末尾“使行人到此,忠愤气填膺,有泪如倾”三句,总束上文,设想行人目睹此情此景,定会感到义愤填膺,泪如倾盆大雨。“行人”如此,一切爱国志士就更不必说了。这“行人”,实际已把作者自己巧妙地包含进去了。“忠愤气填膺,有泪如倾”,正是作者感伤国事、心情极度悲愤的反映。

总的来看,这首词写出了对渴望北伐的中原父老的同情,对南宋统治者偷安江左的愤恨,也抒发了自己报国志愿不能实现的感慨,内容丰富,思想深刻。

在艺术上,这首词多用三字短句,音节激越,感情慷慨跌宕,而又一气呵成,雄浑有力,充分体现了《六州歌头》这个长调的特点。清人陈廷焯称赞张孝祥的这首词“淋漓痛快,笔饱墨酣,读之令人起舞”(《白雨斋词话》)。可见其感人至深的力量。

从审美角度看,张孝祥的这首《六州歌头》属于我国传统美学中所谓“阳刚之美”,或相当于西方美学中所谓“崇高”(壮美)。正如陈望衡先生在《艺苑谈美》中所言:“一个是爱国主义的正义性,一个是坚决反对投降派的斗争性,构成了它(指张词)崇高的美学风格。”

张孝祥《六州歌头·长淮望断》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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