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孝祥《念奴娇·过洞庭》赏析

来源:网络整理 时间:2024-09-01 01:28

念奴娇·过洞庭原文

张孝祥

洞庭青草,近中秋、更无一点风色。

玉界琼田三万倾,着我扁舟一叶。

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

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

应念岭海经年,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

短发萧骚襟袖冷,稳泛沧溟空阔。

尽挹西江,细斟北斗,万象为宾客,扣舷独啸,不知今夕何夕!

张孝祥《念奴娇·过洞庭》赏析

念奴娇·过洞庭赏析

张孝祥的词,既有慷慨悲壮的爱国词章,也有豪迈俊逸的写景抒情之作。《念奴娇.过洞庭》词就属于后一类。

此词作于宋孝宗乾道二年(1166)。当时作者因遭谗言被罢去广南西路经略安抚使,自桂林北归,经过洞庭,写下了这首《念奴娇》中秋词。

自屈原以后,咏洞庭的名篇诗作,几乎历代有之。著名的如唐代诗人孟浩然的“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临洞庭湖赠张丞相》),杜甫的“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登岳阳楼》)等,但它们都是以写洞庭的宏伟壮阔而闻名,而张孝祥这首词却从洞庭湖的湖光月色着笔,写出了一种新奇美妙的境界。

词的上片写洞庭湖的夜景,展现出一幅皎洁空阔的画面。

起首“洞庭”二句,点明了作者游历的地点、时间与环境。“青草”,即青草湖,在洞庭之南,二湖南北相连,并称洞庭湖。古人作词很重视起句,这里两个地名连用,不仅是词牌的要求,更重要的作用是入手擒题,指出地点,以此笼罩全篇。“近中秋”是时间。“更无一点风色”,写的虽然是当时之景色,但景中见情。时近中秋,天高气爽,洞庭月夜泛舟,自是大好时光,加上寥廓的湖面上又风平浪静,更能给人以悠然畅快之感。这里以“更无”二字来传达作者巧逢良辰的快意,堪称妙笔。同时,“更无”一句又为后面描写湖水的平静清澈作了一个总的提示。下面渐次展开画面,具体描绘洞庭湖的景象。

“玉界琼田三万顷,着我扁舟一叶”,写湖面的广阔而美丽。“玉界”句是化用夏竦《雪后赠雪苑师》“玉界琼田万顷平”的诗句,说“更无一点风色”的湖面在月光之下洁白得像玉石铺砌的大地;“三万顷”,形容湖面之宽阔。“着我扁舟一叶”的“着”字,在这里是附着的意思,如陈与义《和王东卿》:“何时着我扁舟尾,满袖西风信所之。”张孝祥这两句在表现手法上有似杜甫的“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旅夜书怀》),但其精神境界却大不相同:杜诗是以天地之大来衬托旅人的孤独寂寞,而张词则用一“着”字,一叶扁舟附着于万顷烟波之上,并冠以“我”字,表明置身舟中,颇有一番豪迈飘逸的情怀。

“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写水天辉映的景色,更加迷人。“明河”,即银河。一般说来,银河不如明月那么光亮,但由于月亮的光辉照彻了天上的银河和人间的湖水,所以无论天上地下,周围里外,一片通明,仿佛成了一个水晶世界。“表里俱澄澈”一句,既是自然实景的描绘,又是心为造境的写照。在这里,舟中人与湖光水月有机地融于茫茫宇宙之中,若隐若现,若即若离;皎洁的月光与作者冰清玉洁的思想品格交互映印,达到了意境两浑、物我同化的妙境。这种“表里俱澄澈”的境界,并非一般的人所能体会,所以上片最后两句写道:

“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湖景的奥妙之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在这里作者实际上提出了审美的一个重要命题,也即“物我两忘”的“无言之美”的问题。这种“无言之美”,恰如陶渊明所说的“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饮酒》其五)。不过,对于此中“真意”,陶渊明是想说而不知道该怎么说,张孝祥是压根儿觉得难说而不肯说。这种难说而不肯说的妙谛正是词人面对洞庭奇景,独自乘舟荡游其间而获得的。只有这种油然而生的“妙悟”才是难以言传的。

张孝祥《念奴娇·过洞庭》赏析

词的下片承上“悠然心会”,着重抒写自己坦荡高洁的胸怀。

换头“应念岭海经年,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三句,在章法上起到了承上转下的作用。这里点明作者此次过洞庭是自岭南罢官而归。词人是在乾道元年(1165)知静江府(今广西桂林)的,次年因罢官离开桂林,故曰“经年”。“肝胆皆冰雪”与上片“表里俱澄澈”相照应,自己的心境同眼前的景物得到了吻合。这几句是说,回想起在岭南一年多的生活,对着皎洁的月光,自照肝胆,感到自身光明磊落,问心无愧。

到这里我们已完全明白,作者极写洞庭秋景之美,湖水之清澈,都是为了表达自己的心迹,显示其品性的高洁。

下面,词人又转回来写眼前的情景:“短发萧骚襟袖冷,稳泛沧溟空阔。”“萧骚”,本指萧条凄凉,这里形容头发稀少。联系后面的“冷”字来理解,这萧骚可能是一种心理作用,因为夜深清冷,所以感到头发稀疏短少。面对“岭海经年”而仕途蹭蹬的现实,心里自然会感到有些冷落和痛苦。但词人并不因此而消沉:“稳泛沧溟空阔”。沧溟,本指大海,这里指洞庭湖。这句是说,自己稳驾一叶扁舟,浮游于广阔的湖面之上,心志一点也没有减退。这正是词人旷达高远的胸怀在起作用。他在仕途失意的情况下,非但豪气未减,反而兴会洋溢,想象更加浪漫了,于是写出了下面气势豪迈的名句:

“尽挹西江,细斟北斗,万象为宾客。”词人说要把长江水舀来当酒,用北斗星作杯,请天地间的万物来作客,高朋满座地细斟剧饮起来。这种神奇的幻境,正是词人不愿与世俗同流合污的思想与凌云气度的体现。

最后,词人以“扣舷独啸,不知今夕何夕”作结,表明自己此时已经完全沉醉在大自然的美景之中而把人世间的一切(连“日子”)都忘却了。“不知今夕何夕”,是借用苏轼《念奴娇.中秋》的句子:“起舞徘徊风露下,今夕不知何夕!”而这里却达到了一种更为超旷的思想境地。

贺拉斯《诗艺》说:“画家和诗人一向都有大胆创造的权力。”这首词借写洞庭湖光月色来表达自己冰清玉洁的胸怀,显示自己的高尚人格,其成功之处就在于大胆创造。全词运笔空灵,想象神奇,具有浓烈的浪漫主义色彩和极高的审美意趣。若将该词与苏轼的中秋词对读,我们便可以看出,这两位词家在人品、词风上,都颇有相似之处。所以,汤衡《张紫微雅词序》说:“自仇池(指苏轼)仙去,能继其轨者,非公其谁与哉!”在宋代词坛上,张孝祥这首《念奴娇.过洞庭》实为继东坡《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之后又一首不可多得的“中秋”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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