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赋作品原文
瓶赋
昔有智人,善学鸱夷。鸱夷蒙鸿,罍罃相追。谄诱吉士,喜悦依随。开喙倒腹,斟酌更持。味不苦口,昏至莫知。颓然纵傲,与乱为期。视白成黑,颠倒妍媸。己虽自售,人或以危。败众亡国,流连不归。谁主斯罪?鸱夷之为。
不如为瓶,居井之眉。钩深挹洁,淡泊是师。和齐五味,宁除渴饥。不甘不坏,久而莫遗。清白可鉴,终不媚私。利泽广大,孰能去之?绠绝身破,何足怨咨!功成事遂,复于土泥。归根反初,无虑无思。何必巧曲,徼觊一时。子无我愚,我智如斯。
瓶赋作品赏析
赋之来源有两端,一是以楚辞为代表的骚体赋,二是以荀卿《赋篇》为代表的散体赋,后者以四言为主,托物讽谕。柳宗元这篇《瓶赋》继承了后者的传统。西汉扬雄写过一篇《酒箴》,以鸱夷和水瓶作对比,谓前者盛酒如小人,后者盛水如君子,前者以圆滑世故而承宠,后者以淡泊疏远而罹害,以此寄寓某种和光同尘的观点。《瓶赋》是《酒箴》的发展,作者尊瓶而斥鸱夷,认为宁可怀抱高洁而受害,也不能效仿鸱夷以害人。
此赋大意是说,曾经有智人效法鸱夷,因为鸱夷容量广大,不但使罍罃之辈甘拜下风,更善于奉承引诱,使人们欢喜亲近。它倾出腹中之酒,使人们饮之不倦。酒味甘甜,人们沉迷其中,夜以继日,直到醉态百出,放纵昏乱,乃至是非不辨,美丑不分。虽然说鸱夷本性如此,但人们确实因为它而受到危害,落到败兵亡国的下场还不知悔改。这都是鸱夷造成的罪过。水瓶居于井边,从深井中汲取洁净之水,以淡泊为法。水除了消除饥渴,还可调和五味。它的味道不甘甜,但也不会腐败,它清白如镜,反映人们的本貌,即使关系亲密也从不谄媚。它的益处很多,无论何时人们都离不开它。即使有朝一日井绳断裂,水瓶破碎,复归于泥土,也是求仁得仁,无怨无悔,归返本初,不忧不虑。何必投机取巧,妄图侥幸一时?“智人”不要认为这是愚蠢,真正的智慧正是如此。
酒,比喻小人的聪明,水,比喻君子的品德。小人往往因为巧佞投机而取容于当时,君子却因为品性高洁而遭受疏远(居井之眉)和伤害(绠绝身破),但巧曲徼觊只能是一时,才能与品德的价值历久弥珍,终究为人们所尊重,“孰能去之”,“久而莫遗”。前人多认为此文是柳宗元的“自喻”(廖莹中《柳河东集》卷二题解),章士钊认为不仅是喻己,“鸱夷似有慨乎退之(韩愈)”(《柳文指要》)。韩愈仇恨永贞革新,在《永贞行》中对包括柳宗元在内的二王八司马大加嘲骂与污蔑。柳宗元是否有以鸱夷比喻韩愈的意思不得而知,但他以瓶自喻是显然的。只是水瓶打破是功成事遂,复于土泥,而柳宗元的事业却失败了,不仅如此,综观他的诗文,悲凉怨愤之气郁勃其中,显然他并不能完全做到“何足怨咨”“无虑无思”,这是理想与现实的距离,也是情感与理智的张力。然而能够明辨是非,坚守志节,不滑泥扬波,哺糟歠醨,已是非凡的品德,苏轼云“子厚以瓶为智,几于信道知命者”(《东坡志林》),洵为善言。
(孔燕妮)
瓶赋作品注释
1、鸱(chī)夷:盛酒的革囊,《史记·越王勾践世家》注曰:“用则多所容纳,不用则可卷而怀,不忤于物。”
2、蒙鸿:广大。
3、罍罃(léi yīng):罍,古代一种容器,用来盛酒或水。罃,一种长颈汲瓶。
4、眉:旁边,边侧。
5、绠(ɡěnɡ):汲水器上的绳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