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天·掩鼻人间臭腐场作品原文
鹧鸪天·掩鼻人间臭腐场
寻菊花无有，戏作。
掩鼻人间臭腐场，古今惟有酒偏香。
自从来住云烟畔，直到而今歌舞忙。
呼老伴，共秋光，黄花何处避重阳？要知烂熳开时节，直待秋风一夜霜。
鹧鸪天·掩鼻人间臭腐场作品赏析
辛弃疾在被排挤出政治舞台，恢复中原的理想无法实现时，满腹愤懑。他虽然竭力用乐天知命、随遇而安的思想来控制自己，试图不使愤懑之情外露，但仍不免时有所发泄。如在带湖时，他曾浩叹、指斥道：“渡江天马南来，几人真是经纶手？夷甫诸人，神州陆沉，几曾回首！”（《水龙吟·寿韩南涧尚书》）在瓢泉时，发牢骚说：“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取东家种树书！”（《鹧鸪天》）即便是那些寄情山水、流连风月的作品，往往也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股愤愤不平之气。这阕《鹧鸪天》，便是一例。
此词题为《寻菊花无有，戏作》。范成大有一首诗，题目与之相近，曰《重阳不见菊》，诗中说：“节物今年事事迟，小春全未到东篱。可怜短发空欹帽，欠了黄花一两枝。”句句不离题目，符合常规。这阕词却大不一样，整个上片都未直接接触题目，只是愤世嫉俗之情的抒发；就是下片，对题目说来，也只是点到即止。为什么会如此呢？是由于愤懑之情的激荡，不吐不快，无法用“万事皆空”之类的思想来控制，于是不能不突破常规。
劈头两句：“掩鼻人间臭腐场，古今惟有酒偏香。”笔落天外，精警震人，发自心灵深处，是到过了庙堂官场、都会边疆，经过了暗礁绝壁、急流险滩，亲历了许多是非颠倒、黑白混淆的怪事，目睹了无数专横奸佞、巴结钻营的嘴脸之后的十分痛苦的总结和极端厌恶的心态。稼轩历仕高、孝、光、宁四朝，当时投降派掌权，正人君子遭受打击，狗苟蝇营的小人气焰嚣张，词人斥官场为“臭腐场”，实在是再恰当不过了。“掩鼻”二字，本于《孟子·离娄下》的“西子蒙不洁，则人皆掩鼻而过之”，充分展示了词人自己品格的高洁和对丑恶的厌恶。正因为面对的是“臭腐场”，所以“惟有酒偏香”。“酒”之“偏香”，当不在于它的味，而在于它能“解忧”。“惟有酒偏香”，自然可以理解为言外之意是说除酒以外，一切都不香，但结合上句来理解，说言外之意是除酒以外，一切都是“臭腐”的，似亦无不可。前云“人间”，是就空间而言，概括的是广阔的地面；后云“古今”，是就时间而言，概括的是漫长的历史。空间与时间结合，横与纵交织，意谓不仅眼前的“人间”是“臭腐场”，“惟有酒偏香”，而且从古到今，莫不如此。这与鲁迅在《狂人日记》中，借狂人之口所指出的，“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其时限、指向和覆盖面，都是一致的。我们不能不佩服稼轩这一感慨之深和这一认识的穿透力之强。
“自从来住云烟畔，直到而今歌舞忙。”情调一转，由对“人间”深深的厌恶，变为对山林隐居生活的由衷的喜悦，前后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云烟畔”，指词人闲居的铅山县期思市瓜山下别墅。这儿依山临水，云烟缥缈，远离尘嚣，俨然如世外桃源。“歌舞忙”，写词人闲适潇洒的生活和志得意满的情愫。他在闲居铅山时所作诸词，或曰“前歌后舞”，或曰“舞裙歌扇”，不只一次，可知这儿的“歌舞忙”，当是写实。
上片虽未直接接触题目，但并非同题目毫无关涉。如果未离“臭腐场”而“来住云烟畔”，那得闲心“寻菊花”呢？因此，上片的描写，无疑有为下片作铺垫的意义。
下片的“呼老伴，共秋光。黄花何处避重阳”转入正题。前两句点“寻菊花”，后一句明“不见”。“老伴”，据另一阕《鹧鸪天》（翰墨诸公久擅场）的题目可知，当为“吴子似诸友”。“共秋光”，共享秋光。“秋光”主要体现在菊花上，如杜甫《课伐木》诗说：“秋光近青岑，季月当泛菊。”张孝祥《鹧鸪天》词说：“一种浓华别样妆，流连春色到秋光。解将天上千年艳，翻作人间九月黄。”因而“共秋光”，就包含着“寻菊花”而赏之的意思。“黄花”，即菊花。“重阳”，夏历九月初九日，这一天，古有登高和赏菊的习俗。这里不直说重阳不见菊花，而将菊花拟人化，说不知它到什么地方去躲避重阳节了，比范成大诗的“欠了黄花一两枝”婉曲有味，而且增添了不少幽默感。
末两句：“要知烂熳开时节，直待秋风一夜霜。”推想、预言菊花的开放，还得等待刮一阵秋风，落一夜严霜。这是实说，却又有力地突出了菊花不趋炎附势而傲霜凌寒的品格，与首句在意义上相照应。赞美菊花的这一品格，正可见稼轩相类的人格。
就题目而言，这阕词的写法颇不符合常规，但稼轩意不在按题作文，而在借题发挥，表现他愤世的情怀和高洁的志趣。陈廷焯《白雨斋词话》中说：“情有所感，不能无所寄，意有所郁，不能无所泄。古之为词者，自抒其性情，所以悦己也。”稼轩正是如此，如以题目绳墨其词，是不免“郑人买履”之讥的。
（何均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