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皇恩·案上数编书》赏析-辛弃疾的词

来源:网络整理 时间:2024-09-04 18:37

感皇恩·案上数编书作品原文

感皇恩·案上数编书

读《庄子》,闻朱晦庵即世。

案上数编书,非庄即老。

会说忘言始知道;万言千句,不自能忘堪笑。

今朝梅雨霁,青天好。

一壑一丘,轻衫短帽。

白发多时故人少。

子云何在,应有玄经遗草。

江河流日夜,何时了。

《感皇恩·案上数编书》赏析-辛弃疾的词

感皇恩·案上数编书作品赏析

词题曰:“读《庄子》,闻朱晦庵即世。”初读这首词,有点摸不着头脑,一个明显的感觉:上下片语意似乎了不相涉。作者把读《庄子》与听到朱熹去世这两件事扯在一起,有什么用意呢?

近人夏敬观在《跋毛钞本稼轩词》中说:“《感皇恩》题‘读《庄子》有所思’,三本皆作‘读《庄子》,闻朱晦庵即世’,详此词未有追挽朱子之意,且朱子不言老庄,稼轩奈何于读《庄子》时追念朱子耶?此六字不知从何而来,亦必后人妄增。”他认为这首词纯是抒写作者读《庄子》的感想,并无追悼朱熹之意,因而认定题目中“闻朱晦庵即世”六个字是“后人妄增”的。邓广铭先生在《书诸家跋四卷本稼轩词后》批驳夏敬观的说法,认为:“前片云云,自是读《庄子》之所感,后片之白发句,则明是闻故人噩耗而发者,而子云以下诸语,更为最适合于朱晦庵身份之悼语。”这就是说,前片是读《庄子》之所感,后片则是悼念朱熹;把一首词分作两截来理解。那么读《庄子》与悼念朱熹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关系呢?邓广铭认为:“必是适在稼轩披读《庄子》之顷,遽得朱氏之死讯也。”那就是说仅仅出于某种偶然的巧合而已。

我以为夏敬观的说法固然显得有点武断,邓广铭的说法似乎也还没有从整体上把握到这首词的底蕴。其缺点在于仅仅着眼于上下片之间的外在联系,而没有发现其内在意脉的连贯。从题目看,作者是在读《庄子》时,听到朱熹去世的消息的;但他把这两件事写在一起,并非随手牵合,而是别有命意,巧妙地显示了两件事情所引起的主观感受之间的内在联系。“案上数编书”五句,是说自己熟读老庄之书,口头上也会说“忘言始知道”那一套玄理,但实际上却不能做到“忘言”。“万言千句,不自能忘堪笑”,作者是一位词人,平时不废吟咏,这不是与“忘言知道”产生明显的矛盾了吗?这几句表面上似乎自嘲,实际上是对老庄哲学的否定,说明作者读老庄之书乃意有所寄,而并非真的信仰老庄那一套。这是一层意思。其次就老庄本身来说,他们一面提倡什么“忘言知道”,一面却又著书立说,可见他们自己也不能做到“忘言”。这又是一个深刻的讽刺。从这两层意思中,不难体会到作者的言外微旨:老庄的“忘言知道”是虚伪的,而著书立说,却可以垂之后世而不朽。这样就跟下片追悼朱熹的正面意思挂上钩了,但话说得非常深曲。“今朝梅雨霁,青天好”两句,表面是说天气,实际上是暗示作者对老庄哲学有了真正的体会,不受其惑,仿佛雨过天晴,豁然开朗一样。这两句以景喻情,不着痕迹。过片“一壑一丘”三句,写自己放浪山林的隐退生涯,显得语淡情深,似旷达而实哀伤;尤其是“白发多时故人少”一句,感情真挚,寄慨遥深。“白发多”,是自伤岁月蹉跎,年华老大,言外有壮志消磨的隐痛;“故人少”,则见故旧凋零,健在者已经寥寥无几了。这一“多”一“少”,充分表达了作者嗟己悼人的情怀。而从“故人少”,也就很自然地过渡到对朱熹这位故人的悼念。“子云何在”四句,是以继承儒家道统的扬雄相比,称道朱熹的文章著述将传之后世,有如“不废江河万古流”。按:朱熹去世时,他的学说正被朝廷宣布为“伪学”,禁止传布,他的门生故旧因避忌而不敢去送葬。辛弃疾却毅然写了悼文去哭祭,文中有云:“所不朽者,垂万世名。孰谓公死,凛凛犹生!”(见《宋史·辛弃疾传》)这几句话正可与这首词的结语对看。

由此可见,这首词上下片貌离神合,藕断丝连,命意深曲而仍有踪迹可寻。从表面上看,正面悼念的话没有几句,反复玩味,却使人感到浑然一体,通篇都渗透着追悼之意。不论正说、反说、曲说、直说,其主旨都归结到“立言不朽”。姑不论作者对朱熹的评价是否允当,却不能不承认:这首短小的悼人词,既富有哲理意味,又显得情致深长,而且很贴合被悼者朱熹的哲学家身份,在艺术上是相当成功的。

然而,还应该看到,像这样的小词,由于命意措辞的深曲,却也不易一眼看穿。而必须细加体味,着眼于全篇的意脉,善于追索语意曲折处的内在联系,并从联系中去把握其中心趋向之所在。

九曲黄河,东流入海。只有仔细考察每段河身迂回曲折的流程之后,才能对“九万里河东入海”的全程有一个完整的印象。文艺鉴赏也是如此,刘勰就曾把它比作“沿波讨源”(《文心雕龙·知音》)。在这里,每一段局部的曲线,都必须与贯穿首尾的中轴线联结起来,眼光不能被局部的曲线所拘囿,否则就会迷失方向,徘徊在艺术的迷宫里。

(吴战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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