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声甘州·故将军饮罢夜归来作品原文
八声甘州·故将军饮罢夜归来
夜读《李广传》，不能寐。因念晁楚老、杨民瞻约同居山间，戏用李广事，赋以寄之。
故将军饮罢夜归来，长亭解雕鞍。
恨灞陵醉尉，匆匆未识，桃李无言。
射虎山横一骑，裂石响惊弦。
落魄封侯事，岁晚田园。
谁向桑麻杜曲，要短衣匹马，移住南山？看风流慷慨，谈笑过残年。
汉开边、功名万里，甚当时、健者也曾闲？纱窗外、斜风细雨，一阵轻寒。
八声甘州·故将军饮罢夜归来作品赏析
辛弃疾是一个“慷慨有大略”的英雄，二十二岁即起兵抗金，南归以后亦所至多有建树。但因为人刚正不阿，敢于抨击邪恶势力，遭到朝中群小的忌恨，一直未能实现恢复中原的理想，且被诬以种种罪名，在壮盛之年削除了官职。此种肝胆和遭遇，极似汉时名将李广。因此，他特别同情和思慕这位不幸的“飞将军”，多次在词中写到李广的事迹。此词即借李广功高反黜的不平遭遇，抒发自己遭谗被废的悲愤心情。题语说“夜读《李广传》，不能寐”，可见作者当时的情绪是非常激动的。后边说“戏用李广事”，则不过是寓庄于谐的说法罢了。词的作年尚无确考，但题语中有寄晁楚老、杨民瞻语，当是第一次罢官闲居上饶时作。因作者此时多有赠晁、杨词，尔后所作则无之。
上片略叙李广的事迹。《史记·李将军列传》载李广罢官闲居时“尝夜从一骑出，从人田间饮。还至霸陵亭。霸陵尉醉，呵止广。广骑曰：‘故李将军。’尉曰：‘今将军尚不得夜行，何乃故也！’止广宿亭下”。开篇至“无言”数句即写此事。特别突出“故将军”一语，以居篇首，表示对灞陵尉的愤慨。又直接把司马迁对李广的赞辞“桃李无言，下自成蹊”当作李广的代称，表示对李广朴实性格的赞赏。一褒一贬，爱憎分明。一代名将竟遭如此奚落，可见世风何等浇薄。传文又载：“广出猎，见草中石，以为虎而射之。中石，没镞。视之，石也。”“射虎”二句即写此事。单人独骑横山射虎，可见胆气之豪；弓弦惊响而矢发裂石，可见筋力之健。如此健者而被废弃，又可见君相何等昏庸。传文又载李广语云：“自汉击匈奴而广未尝不在其中，而诸部校尉以下，才能不及中人，然以击胡军功取侯者数十人，而广不为后人，然无尺寸之功以得封邑者何也？”“落魄”二句乃言此事。劳苦而不得功勋，英勇而反遭罢黜，可见朝政何等黑暗。以上三事有美有刺，蕴意很深，但叙述平淡，含而不露，可谓深得《春秋》笔法。一篇李广传长达数千字，但作者只用数十字便勾画出了人物的性格特征和生平梗概，而且写得有声有色，生动传神，真有超凡入圣的本领。
下片发抒自己的感慨。换头至“残年”数语化用杜甫《曲江三章》第三首“自断此生休问天，杜曲幸有桑麻田，故将移住南山边，短衣匹马随李广，看射猛虎终残年”诗句。题语云“晁楚老、杨民瞻约同居山间”，此处即以杜甫思慕李广之心，隐喻晁、杨亲爱自己之意，盛赞晁、杨不以穷达异交的高风，与开头所写灞陵呵夜事形成鲜明的对照。其中“看风流慷慨，谈笑过残年”一语，又上应“落魄封侯事，岁晚田园”句，表现出宠辱不惊、进退不疑、正道直行、无所悔恨的坚强自信。“汉开边”一问借汉言宋，感慨极深沉，讽刺极强烈。细绎之有多层意：其一盖谓汉时开边拓境，号召立功绝域，健如李广者本不当投闲，然竟亦投闲，可见邪曲之害公、方正之不容，乃古今一辙之通病，正不必为之怅恨；其二乃谓汉时征战不休，健如李广者尚且弃而不用，今日求和讳战，固当斥退一切勇夫，更无须为之嗟叹。以上皆反面意，其正面意则是痛恨朝政腐败，进奸佞而逐贤良，深恐国势更趋衰弱。作者遭到罢黜，乃因群小谗毁所致，故用“纱窗外、斜风细雨，一阵轻寒”之景作结，隐喻此辈之阴险和卑劣，并以点明题语所云“夜读”情事。
隐括前人诗文入词，极易流于空泛浅薄。虽是大家手笔，亦难尽善尽美。其才短气弱者，则不过缩写文辞、改换句式、调整声韵而已，更无情采可言。此词亦隐括前人诗文，却写得异常完美。不但“连缀古语，浑然天成”（冯煦《蒿庵论词》），而且蕴藉含蓄，悲壮深沉，具有强大的感染力。其所以如此，是因为作者在隐括前人辞句时加进了生动的想象，融入了深厚的情感。如上片写灞陵呵夜事，加进“长亭解雕鞍”的想象，便觉情景逼真；写出猎射虎事，加进“裂石响惊弦”的想象，更觉形神飞动。下片“汉开边、功名万里，甚当时、健者也曾闲”一问，声长情激，气劲辞婉，几经顿挫才把意思说完，寄寓无穷感慨，包含无限悲愤。赵尊岳《填词丛话》云：“词之品质，在文字谓之实，谓之泛。在内心谓之真，谓之伪。情真则自深，伪则本无所蓄，求其不泛，不可得也。”（见《词学》第三辑）情真辞实，蓄积深厚，“胸有万卷，笔无点尘”（《词苑丛谈》卷四引彭孙遹语），乃是此词卓绝的根本原因。
（罗忠族）
八声甘州·故将军饮罢夜归来作品注释
1、桃李无言：司马迁在《李将军列传》中引用民间谚语“桃李无言，下自成蹊”称赞李广，意谓李广虽不善于言辞，但为人忠实，为天下人所共仰。
2、南山：即终南山，在陕西蓝田县南，为李广罢官时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