轼在颍州与赵德麟同治西湖未成改扬州三月十六日湖成德麟有诗见怀次其韵作品原文
轼在颍州,与赵德麟同治西湖,未成,改扬州。三月十六日湖成,德麟有诗见怀,次韵
轼在颍州,与赵德麟同治西湖,未成,改扬州。三月十六日湖成,德麟有诗见怀,次韵
太山秋毫两无穷,巨细本出相形中。
大千起灭一尘里,未觉杭颍谁雌雄。
我在钱塘拓湖渌,大堤士女争昌丰。
六桥横绝天汉上,北山始与南屏通。
忽惊二十五万丈,老葑席卷苍云空。
朅来颍尾弄秋色,一水萦带昭灵宫。
坐思吴越不可到,借君月斧修朣胧。
二十四桥亦何有,换此十顷玻璃风。
雷塘水干禾黍满,宝钗耕出馀鸾龙。
明年诗客来吊古,伴我霜夜号秋虫。
轼在颍州与赵德麟同治西湖未成改扬州三月十六日湖成德麟有诗见怀次其韵作品赏析
诗题已把写诗背景大体说清。作者于哲宗元祐六年(1091)调知颍州(州治在今安徽阜阳),当时赵德麟(名令畤)为州判。由于那里常闹旱涝灾荒,两人“欲将百渎起凶岁”,决定浚治颍州西湖(在州治西北)。不过没有等到竣工,苏轼便于次年年初调知扬州。到了三月中旬,湖功完成,赵德麟兴奋地写诗寄怀苏轼,他便次其韵写下这首诗奉答。
全诗可分四节。头四句为一节,是开端。句下作者自注说:“来诗云与杭争雄”。原来苏轼知颍州前,曾知杭州,并在那里疏浚了杭州西湖,所以赵的来诗里有与杭州西湖争雄的话头。这也许是赵的一点幽默吧!作者便接过来以一个更加风趣的回答发端。
苏轼以道、佛两家思想作答。一、二两句取道家齐物论思想。《庄子·齐物论》云:“天下莫大于秋毫之末,而太山为小。”秋毫怎么为大,太山倒为小呢?原来,从齐物论观点看来,“物量无穷”,大小只是相对而言。太山是大,可是比起更巨大的事物来,又为小;秋毫是小,可是比起更微细的东西来,又为大。所以太山、秋毫两者在大小序列中都是“无穷”的,至于称巨道细,那不过出在“相形”即相较范围中而已。大小如此,高下又何尝不是如此,又分什么杭、颍的雌雄呢!第三句取佛家思想。大千,也称三千大千世界,佛家用以称谓广大世界。《法华经》言,每一大千世界历劫则碎为一微尘,所以说“大千起灭一尘里”。大千世界至为广大,也不过起灭于一尘之中,杭、颍二湖不过大千世界中微乎其微的东西,又争什么高下呢?所以,从道家思想看也好,从佛家思想看也好,都“未觉杭颍谁雌雄”。
这个开头极妙。它以一个富有哲理的大议论凭空喝起,突兀有势,摇人心目,为全篇增神。所以纪昀评之为“入手奇伟”。此其一。这个回答,把人们带进一个饶有兴味的哲理境界中,妙趣横生,引人入胜。此其二。第三,这个别致的开端,表现了诗人的学识与胸襟,显露出诗人那种囊括万有、高视人间、洒然超脱、不凝滞于物的思想气质。正是这种气质,使他旷朗地对待一切,不那么执着一端,杭州也好,颍州也好,扬州也好,只要能在所历之处留下一点利国利民的事业就好。这成为贯串全诗的一条主线。
次六句为第二节,紧承杭颍雌雄辩难的话头,追叙治杭州西湖事。这六句虽然都是实叙其事,但通过诗人富有个性的艺术构思,“写来异样惊动”(汪师韩评语)。杭州西湖的湮塞,在于菰葑滋蔓,侵蚀湖面达二十五万余丈。苏轼主持将葑田泥土起出,用它在湖中筑成南北十多里的长堤,即后来所称苏堤。堤上架映波、锁澜、望山、压堤、束浦、跨虹等六桥,并遍植花柳,结果湖清似镜,长堤如画,面貌一新。首句写治湖。“拓湖渌”三字下得准确贴切,向葑夺水的情景毕现。次句写堤成后,士女遨游的欢乐,有意用了两首民歌的故实。一是乐府《大堤曲》:“朝发襄阳城,暮至大堤宿。大堤诸女儿,花艳惊郎目。”“大堤士女”本此。一为《诗·郑风·丰》:“子之丰兮,俟我乎巷兮”“子之昌兮,俟我乎堂兮”。“争昌丰”本此。昌、丰都是形容仪容的丰茂。将两首民歌的意境糅合成句,不需词费,一片追逐嬉戏的欢乐场景跃然纸上,典实是运用得成功的。中间两句夸堤。说它好像横跨于银河之上,这一优美的想象,给长堤六桥涂上无比神奇壮丽的色彩,而那终古悬隔于西湖南北两端的北山与南屏山,如今一堤相通,也真好像牛郎、织女一般要拉起手来了,静止的事物都充满活气。后两句歌咏除葑。覆压二十五万丈水面的老葑,像遮蔽碧空的苍云,被席卷一空,露出万里晴空般澄澈的湖面,这已使人惊为壮举,偏又领以“忽惊”二字,好似压湖的老葑只于一夕飞去。湖功被颂扬到了近乎神异的地步,诗人那赞誉之情,欣喜之态,简直呼之欲出了。
“朅来”六句为第三节,由杭而颍,转到写颍州西湖。上节写杭州,意在夸湖。这一次因为湖功未成即离去,故侧重在治湖之意与去湖之感。笔法极活,随事而变。颍州西湖处颍水下游,“朅来颍尾”,即承杭而言,指到颍州。作者到颍在元祐六年秋天,故言“弄秋色”。一水即指颍水。昭灵宫,祀张路斯之庙。相传张于隋初迁家颍上,自言是龙,后有许多灵异事迹,从唐初以来人们便立祠奉祀,逢旱多向之祈雨。宋神宗熙宁年间诏封为昭灵侯。这两句意在点明到颍州和拈出颍水,而全以景语出之,便形象生动。下二句转入治湖,妙语成趣。“坐”作“因”解,“吴越”指杭州。由于调至颍州,杭州没法到了,那么,就“借君(指赵)月斧”再造个西湖吧!《酉阳杂俎》载,唐文宗大和年间,有一士子游嵩山,遇一道士对他说,月亮乃七宝合成,其光受于日,“其凸处常八百三千户修之”,他即修月者之一,并出示“斤凿”。后来遂以月斧借喻修文能手。诗人这里加以活用,将颍州西湖比喻为月,以月斧喻治湖,以修去朣胧即月不明亮之处喻澄清湖水。二句不仅语多风趣,选用的典实也颇优美。后两句再一个转折。二十四桥为扬州胜景,杜牧诗云:“二十四桥明月夜。”由于湖功将成,作者却由颍州改知扬州,因此不禁感慨道:二十四桥有什么了不起,竟被它调换了这十顷明湖的清风。惋叹之情溢于言表。这两句乃是翻欧阳修成句而成。欧曾从扬州移官颍州,作西湖诗说:“都将二十四桥月,换得西湖十顷秋。”于后者颇有不足之意。苏轼恰好相反,由颍移扬,便承势做个小小翻案文章,还是西湖为好,二十四桥何足恋恋!妙手移接,显示出诗人点化的功力。这节六句三个层次,转接有势跌宕多姿。
“雷塘”四句为结尾。诗末自注说:“德麟见约来扬寄居,亦有意求扬倅。”这四句就是对赵这个意愿的回答。雷塘,在扬州东北,为隋炀帝葬处。炀帝生前常携宫人来此游览。唐时水利还很好,宋以来逐渐湮废,变为民田。所以诗里说水涸稼生,连宫妃遗物都耕出来了。《拾遗记》载魏文帝纳薛灵芸时,“外国献火珠龙鸾之钗”,诗中借此钗名。餘鸾龙,言只残存钗上鸾龙之饰。扬州可提的事物很多,偏偏要拈出雷塘来结尾,显然仍在对扬州水利废弛的不满。所以末两句幽默地说,你明年来扬可以吊古,伴我在秋夜唱出秋虫般凄苦的哀吟。那不足之意是分明的。可惜苏轼在扬没呆上多久,当年便转调他任,否则,雷塘水利也许又被兴复了吧!
宋人以议论为诗,以才学为诗,以文为诗。这首诗在这些方面往往能扬长避短。议论不坠于抽象说理,而富于耐人玩味的理趣;才学不流于堆垛故实,而能恰切用事以丰富诗的内涵;以文法入诗,不陷于平衍铺叙,而能注意形象飞动与腾挪波澜。本篇在章法上关合极紧,堪称巧构。首以与对方辩难始,结以答对方意愿止。中间则“前以杭之西湖陪说颍之西湖,后以欧阳之自扬移颍比己之自颍改扬,都有天然证佐,会成佳谈,构成绝唱”(汪师韩评语)。全篇跨度很大,包括杭、颍、扬三州,但不离湖水水利,从杭之西湖到颍之西湖再到扬之雷塘,一线贯串,散而不离。另外,翁方纲说:“唐诗妙境在虚处,宋诗妙境在实处。”如果说虚宜于神,那么实则宜于趣。这首诗运思用笔,风趣幽默,触处生春,无疑给宋诗的发展以极大的启示。
(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