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赏析-黄庭坚的诗

来源:网络整理 时间:2024-09-04 14:14

清明原文

清明

佳节清明桃李笑,野田荒垅自生愁。

雷惊天地龙蛇蛰,雨足郊原草木柔。

人乞祭余骄妾妇,士甘焚死不公侯。

贤愚千载知谁是,满眼蓬蒿共一丘。

《清明》赏析-黄庭坚的诗

清明赏析

黄庭坚的为人,有旷达之风,但旷达中有时却也包含着郁勃之气。唯其气势旷达,所以他的律诗能够得庄子的纵横洒落,“寓单行之气于排偶之中”(清方东树《昭昧詹言》卷一)。唯其郁勃,所以他多方避俗,力求以奇倔的风格发抒心中的块垒,表现那种不肯与俗沉浮的兀傲境界。这两种气度的结合,在《清明》一诗中表现得最为显著了。

清明,是历来扫墓的节日。黄庭坚以此为题,有几层意思:一是他在清明节写的。时届初春,不无万象昭苏之感。二是从清明扫墓联想到人的生死问题,甚至扩而大之,有感于人生的价值问题,有的是重于泰山,也有的恬不知耻。

黄庭坚所处的时代,是新旧党争几度反复、旧党遭受严重打击的时代。绍圣元年(1094)“新党”章惇等人被起用后,打着神宗和王安石的旗号排斥异己,无所不至,黄庭坚第一次被贬到四川,流转到边远荒陲之区。尔后,曾一度起复;但转眼到了徽宗崇宁二年(1103),蔡京等人对旧党的迫害愈烈。四月,下诏销毁三苏、秦观和黄庭坚的文集,接着又下诏在各地立“元祐奸党碑”,要把旧党人物连根铲尽。就在这时,黄庭坚受到罗织,以《承天院塔记》一文得祸,被诬为“幸灾谤国”,贬至宜州(治所在今广西河池市宜州区)。尽管在宜州蹲了仅仅十个月就溘然辞世,但在这一个短短时期中,艰苦备至的谪居生活,给诗人的折磨十分巨大,较之第一次贬谪,住在万山环绕的黔州(治所在今四川彭水)开元寺中,还能勉为旷达,以吟诗写字消遣,就大不相同了。由于宜州官府施加压力,连要找个比较安静的住所也不可能,只有寄居在城头一座戍楼的破败房子中,度过了他的晚年最终一段生活。就在这沉重心情下,他写下了《清明》一诗。期之以旷达,大有万事成尘之想。然而他并没有真的忘我。尽管他在这诗中,说是无分贤愚,同归一死,好像把世界看成微尘,但实际是心怀郁勃,对那些“乞祭余”之食的无耻之徒(“乞祭余”是用《孟子》“齐人有一妻一妾章”的典故),对所谓“新党”的赵挺之、陈举之流是有讽刺的。这一种讽刺,虽说不上是横眉冷对,却大可证明这首七律的基调,并非如有人所评的什么表现为清明时节的感伤之情,而实在包含着诗人对仕途贤愚混杂、是非不分的愤慨。如果不信,不妨再抄另一首宋人高菊卿所写的、题目也叫《清明》的七律,用来比较:

南北山头多墓田,清明祭扫各纷然。纸灰飞作白蝴蝶,血泪染成红杜鹃。日落狐狸眠冢上,夜归儿女笑灯前。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作者通过扫墓的凄凉情景的描绘,由此而表明人们一旦长眠地下,万事皆空,不如及时行乐。描绘得惨戚一点倒也无妨,但格调不高,韵味也不深长,至于现实意义,那就更说不上了。

回过头来,我们再看看黄庭坚这首《清明》。确如清人方东树所说,“山谷之妙,在乎迥不与人,时时出奇”(《昭昧詹言》卷十二)。果然,诗一开头便不同凡响。清明情调在他笔下,并不像高菊卿的一味哭哭啼啼,而是表现为两个侧面的同时并写:就其秾春烟景而言,桃李是欣欣而笑;就其属于扫墓时节而言,却又使人联想到野田荒垅,发生死之悲。一笑一愁,互为对衬。由此可见,诗人对大自然生机一贯是兴趣盎然,并不因眼下遭遇逆境而为之索然。但同时,他毕竟是一贬再贬,身处荒陲,何况又是以衰老之身,备经拂逆,逢此清明佳节,又如何能不激起有感于死生大限的心灵颤动?以下两联分承“佳节清明”和“野田荒垅”,表现了他的复杂心情。颔联的“雷惊天地龙蛇蛰,雨足郊原草木柔”,极写春气发动给宇宙带来的蓬勃生意。春雷起蛰,万物复苏,得其壮美;春雨充沛,润物无声,得其优美;但总的说来,却都是“佳节”的最好说明。至于腹联的“人乞祭余骄妾妇,士甘焚死不公侯”,则又改变了上文情调,不再是春天的赞歌,而是从“野田荒垅”一路浮想开去,运用对比方式,展开了对人生丑恶的挞伐。齐人偷吃了祭余酒肉不算,还要恬不知耻地回家向妻妾炫耀。这就分明是指向蔡京、赵挺之献媚的陈举之流的卑鄙小人了。与此相反,像晋国介之推那样的人物,甘愿烧死在绵山之中而不愿出山,其骨格之重又是如何!这是黄庭坚的自况,也可以说包括对那些受到所谓“新党”迫害而决不改其操守的苏轼、秦观等人的赞美。特别是他们当中的陈师道,节操更高。陈师道是那个受蔡京赏识的赵挺之的联襟,但他却一向鄙薄这位显赫的妻党,坚决不愿接受他帮助,终于自甘饥寒而死。这样一位无愧于介之推式节操的诗人,给黄山谷的心灵震撼想必是很大的,也可能诗句所指与此有关。一贤一愚,在山谷笔下,原来是泾渭分明,但结尾为何却显得迷惘起来呢?深一层看,并非迷惘。“贤愚千载知谁是,满眼蓬蒿共一丘”,这固然有无论贤愚,最后都不免同归荒冢的意思,但更主要的内容是对当时小人当道、政治黑暗的深深愤慨。这和屈原所说的“世混浊而不分兮,好蔽美而称恶”(《离骚》),具有相通的地方。屈原说的美恶混淆,正是山谷说的贤愚不分。屈原所表示的“虽九死其未悔”,虽说在这首诗中并没有表现,然而从整个作品基调看来,山谷显然也是不肯与俗浮沉的人。他的艺术成就固然得力于《楚辞》,而他的坚贞之骨、兀傲之气,他自己所说的“地褊未堪长袖舞”(《次韵幾复和答所寄》)等,又何尝不是屈原遗风的承传?你看,起句多么倔拗开朗!颈联的意境多么浩荡苍莽,腹联又多么爱憎分明!特别是一“甘”一“不”二字,前后配合,充分显示了矢志靡他的气概,实际也仍然是“九死未悔”的精神。如果着眼于全篇,那么对结尾情调的体会,也就可以分明看出确以郁勃为主,旷达为次,而郁勃中,实际包含着对落井下石的小人蔑视的心情。这就难怪他怀着独立苍茫、满腔悲愤的情绪,效法屈原,写下这一种新形式的《天问》了。

(吴调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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