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发严滩作品原文
夜发严滩
巨舰只缘因利往,
扁舟亦是为名来。
往来有愧先生德,
特地通宵过钓台。
夜发严滩作品赏析
绍兴四年(1134)九月,金人与刘豫伪齐政权合兵南犯,临安百姓纷纷离城避难。李清照大病初愈不久,仓促雇舟从水路溯流而上。这首诗是这一年的十月李清照途经严滩时所作。其《打马图经序》对这段经历曾有过描述:“今年冬十月朔,闻淮上警报,江浙之人,自东走西,自南走北,居山林者谋入城市,居城市者谋入山林,旁午络绎,莫不失所。易安居士亦自临安溯流,涉严滩之险,抵金华,卜居陈氏第。”此时的李清照已经年逾五十,故乡的沦丧、丈夫的谢世、再婚的失败、流言的困扰以及南渡以来居无定所、漂泊流离的苦痛让她内心伤痕累累。然而,即便如此,李清照依然保持着她敏锐犀利的洞察力和傲岸正直的心性。在这首小诗中,李清照借咏史而讽世,完全突破了“出于小听狭慧,拘于气习之陋”(元杨维桢《曹氏雪斋弦歌集序》)的女性文学创作之局限。
严滩在浙江桐庐富春江边,相传东汉严子陵曾隐居垂钓于此。严子陵不为利禄所动,再三拒绝光武帝刘秀的邀请,是一个出处有据的高士。北宋范仲淹曾为之修钓台及祠堂,并作记云:“先生之德,山高水长。”(《严先生祠堂记》)然而,钓台所临之富春江却是当时一条重要的水路交通要道,官私商船,舳舻相望,与严子陵拒绝名利的高风亮节恰成鲜明对比。李清照诗因此有感而发。
诗的前两句化用自“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史记·货殖列传》)的古谚。名利之心是人的本能欲望,非圣贤不能遏制,亦无可厚非。然而在外族侵凌、国土沦丧的大背景下,这种营营趋利的行为就显得尤为可耻。夜间的富春江仍然舟来楫往,繁忙异常,北方一路南下的铁蹄并没有让沉溺于一己私利的人们奋发警醒。前人有过钓台者诗云:“君为利名隐,我为利名来。羞见先生面,黄昏过钓台。”(郎瑛《七修类稿》卷三十)《夜发严滩》的后两句就由此而来,同时又融入了特殊的时代背景和诗人自我感悟。清照自靖康年间离开青州南下,战争的阴影一直如影随形地跟在自己身后。重回故乡,再享太平,是她最大的希望:“老矣谁能志千里,但愿相将过淮水”(《打马赋》)、“欲将血泪寄山河,去洒东山一抔土”(《上枢密韩公、工部尚书胡公》)。而蝇营狗苟的现实却让她心生悲凉和愤慨:国难当头,不要说少有挺身而出、为国赴难的志士仁人,就连像严子陵这样不为名利所诱的清高之辈也不多见了。但诗人却没有从正面对这些自私怯懦之辈进行批判,而是从自我出发,责备自己苟活于世,竟无颜面对严子陵的高德。客观地说,李清照作为一个女性,社会并没有给她为国效力的机会,她的自责是毫无理由的。但李清照素有“腾骧之志”,她曾热烈赞扬“木兰横戈好女子”(《打马赋》),希望能像古往今来的烈士一样志在千里。李清照的“有愧”至少包含了两层意思:一是作为一个女性无法投身社会、报效国家的悲哀,其中深寓悲愤无奈之意;二是以此自责自愧之情,反衬出偏安者的寡廉鲜耻。从前者而言,诗人显示出难能可贵的自省意识和以天下为己任的社会担当;从后者而言,这一反衬手法的运用大大增加了这首诗的批判力度。今人黄墨谷以黄庭坚“孙吴之兵,棘端可以破镞”之语(《重辑李清照集·李清照评论》)高度评价这首诗,注重的正是这种批判性。
(王晓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