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恋花·离情作品原文
蝶恋花·离情
暖雨晴风初破冻。柳眼梅腮,已觉春心动。酒意诗情谁与共?泪融残粉花钿重。
乍试夹衫金缕缝。山枕斜攲,枕损钗头凤。独抱浓愁无好梦,夜阑犹剪灯花弄。
蝶恋花·离情作品赏析
这首词有选本题作《离情》,又题《春怀》,显系思妇之词。
真挚大胆而又曲折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情思,是李清照的擅场。这首词是作者所谓词“别是一家”(《词论》)理论主张的较完美体现,也就是过去评论者所说的:“她不向词的广处开拓,却向词的高处求精;她不必从词的传统范围以外去寻新原料,却只把词的范围以内的原料醇化起来,使成更精制的产物。”(傅东华著《李清照》,商务印书馆1934年版)的确,这首词的原料是婉约词家常用的良辰美景和离怀别苦,然而经过作者的一番浓缩醇化,却酿出了新意。紧承破题的“柳眼梅腮”,与“绿肥红瘦”(《如梦令》)、“宠柳娇花”(《念奴娇》)相埒,也可以称得上“易安奇句”(沈际飞《草堂诗余正集》卷四评)。此句之奇在于意蕴丰富,一语双关,既补充起句的景语,又极为简练地刻画出了一个思妇的形象。正是这个姣好的形象,被离愁折磨得坐卧不安,如痴如迷。到底是谁,值得作者如此思念?词中巧妙的构思和设问,收到了如同戏剧悬念般的艺术效果。
明人郎瑛《七修类稿》卷十七说李清照“诸书皆曰与夫同志,故相亲相爱之极”。从词中所表达的那种骰子安红豆般的入骨相思之情上推断,所思之人,必定是其丈夫了。王昌龄的《闺怨》诗,是说“夫婿觅封侯”辜负了春光,而李清照的这首词是说,即使柳萌梅绽,景色诱人,作者也无心观赏,面对大好春光,没有亲人陪伴,只得独自伤心流泪。宜人的美景、华贵的服饰,她全然不顾,在“暖雨晴风”的天气里,竟无情无绪地斜靠在枕头上,任凭首饰枕损。这首词的感情真挚而细腻,形象鲜明而生动,恰似“蛱蝶穿花,深深款款”(《越缦堂读书记》卷八),贴切地表达了作者的“‘一别怀万恨,起坐为不宁’‘忧来如循环,匪席不可卷’”(《柳亭诗话》卷二十七)的对亲人深切眷念的情愫。
词的结句“独抱浓愁无好梦,夜阑犹剪灯花弄”,被称为“入神之句”(《皱水轩词筌》)。此句虽不像“人比黄花瘦”(《醉花阴》)和“怎一个愁字了得”(《声声慢》)那样被人传诵,然而,就词意的含蓄传神,以及思妇形象的清晰肖妙而言,此句亦颇有意趣。杜甫有“灯花何太喜,酒绿正相亲”(《独酌成诗》)的诗句。相传灯花为喜事的预兆。思妇手弄灯花,比她矢口诉说思念亲人的心事,更耐人寻味,更富感染力。况且,此句的含义尚不止于此。已故女词人沈祖棻先生曾有词云:“风卷罗幕,凉逼灯花如菽。夜深共谁剪烛?”(《涉江词·大酺·春雨和清真》)盼人不归,主人公自然会感到失望和凄苦,这又可以加深上片的“酒意诗情谁与共”的反诘语意,使主题的表达更深沉含蓄。总之,这首词写得蕴藉而不绮靡,妍婉而不纤巧;流畅不失于浅易,怨抑不陷于颓唐:正是一首正宗的婉约词。
清代著名词评家陈廷焯说:“宋闺秀词自以易安为冠。”(《白雨斋词话》卷六)但又说:“葛长庚(道士)词脱尽方外气,李易安词却未能脱尽闺阁气。”(同上)如果这是一种微辞,那么,这首《蝶恋花》恰好证明这一隐约的批评是说中了的。这首词确实使人感到闺阁气太重,诸如“泪融残粉花钿重”“乍试夹衫金缕缝,山枕斜攲,枕损钗头凤”,这当然是与李清照的身世与生活有关的。但话又说回来,要一个封建时代的妇女填词脱掉闺阁气而且要“脱尽”,岂不是也太难了一些?
(陈祖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