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台上忆吹箫·香冷金猊》赏析-李清照的词

来源:网络整理 时间:2024-09-04 13:13

凤凰台上忆吹箫作品原文

凤凰台上忆吹箫

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慵自梳头。任宝奁尘满,日上帘钩。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休休!这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则难留。念武陵人远,烟锁秦楼。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凤凰台上忆吹箫·香冷金猊》赏析-李清照的词

凤凰台上忆吹箫作品赏析

一般写离情,总是着重写别时如何难分难舍,此首则不然。它略去了别时,只是截取了别前与别后两个横断面,加以深入地开掘。开头一个对句“香冷金猊,被翻红浪”,便给人以冷漠凄清的感觉。金猊,指狻猊(狮子)形铜香炉。“被翻红浪”,语本柳永《凤栖梧》:“鸳鸯绣被翻红浪。”说的是锦被胡乱地摊在床上,在晨曦的映照下,波纹起伏,恍似卷起层层红色的波浪。金炉香冷,反映了词人在特定心情下的感受;锦被乱陈,是她无心折叠所致。“起来慵自梳头”,则全写人物的情绪和神态了。这三句读起来工炼沉稳,在舒徐的音节中可以感染到词中人物低沉掩抑的情绪。到了“任宝奁尘满,日上帘钩”,则又微微振起,恰到好处地反映了词人情绪流程中的波澜。然而她内心深处的离愁还未显露,给人的印象只是慵怠或娇慵。慵者,懒也。须知此一慵字乃是“词眼”。炉中香消烟冷,无心再焚,一慵也;床上锦被乱陈,无心折叠,二慵也;髻鬟蓬松,无心梳理,三慵也;宝镜尘满,无心拂拭,四慵也;而日上三竿,犹然未觉光阴催人,五慵也。慵而一“任”,则其慵态已达极点。词人为何大写“慵”字,目的仍在写愁。使读者从人物的慵态中感到她内心深处有个愁在。

“生怕离怀别苦”,这才接触到题旨。可是词人刚一接触思想实质,便又退缩回去。“多少事,欲说还休”,她有万种愁情,一腔哀怨,本待在丈夫面前尽情倾吐,可是话到嘴边,又吞咽下去。这就使词情多了一层波折,也使她的愁苦加重了一层。前人评此句云:“‘欲说还休’,与‘怕伤郎,又还休道’同意。”(杨慎批点本《草堂诗余》卷四)这种分析通过字面挖掘到词人心灵深处了。因为许多令人不快的事儿,告诉丈夫只有给他带来烦恼。因此她宁可把痛苦埋藏心底,自己折磨自己,这就出现了前面所写的慵怠无力和后面所交代的容颜消瘦。读词至此,我们仿佛窥见词人一颗深情的心。

歇拍三句是上片的警策。本来就是因为伤离惜别才使自己容颜瘦损,偏偏不直接说出。“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她先从人生的广义概括致瘦的原因:有的人是“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冯延巳《鹊踏枝》),有的人是“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杜甫《登高》)。这一些,她都不是,那么她为什么会瘦呢?这就留给读者去想象。

从上片歇拍“悲秋”到下片起句“休休”,是大幅度的跳跃。词人怎样和丈夫分别,怎样饯行,她都省略了,一下子从别前跳到别后,笔法极为精练。“休休!这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则难留。”多么深情的语言!《阳关》,即《阳关曲》。离歌唱了千千遍,终是难留,惜别之情,跃然纸上。“念武陵人远,烟锁秦楼”,把双方别后相思的感情作了极其精确的概括。武陵人,用刘晨、阮肇典故,借指心爱之人,如唐人王之涣《惆怅诗》云:“晨肇重来事已迷,碧桃花谢武陵溪。”《北词广正谱》卷三云:“有缘千里能相会,刘晨曾入武陵溪。”而北宋韩琦在《点绛唇》中所写的:“武陵回睇,人远波空翠”,意境更与清照此词相仿佛。秦楼,一称凤楼、凤台。相传春秋时有个萧史,善吹箫,作凤鸣,秦穆公以女弄玉妻之,筑凤台以居,一夕吹箫引凤,夫妇乘之而去。李清照化用这两个仙凡相爱的典故,既写她对丈夫赵明诚的思念,也写赵明诚对其妆楼的凝望,意思比一般的辞汇更为丰富和深刻。同时这后一个典故,也暗合调名,照应题意。

下片后半段用了顶真格,使各句之间衔接紧凑,而语言节奏也相应地加快,感情的激烈程度也随之增强,词中所写的“离怀别苦”达到了高潮。“惟有楼前流水”句中的“楼前”,是衔接上句的“秦楼”,“凝眸处”是紧接上句的“凝眸”。把它们连起来吟诵,便有一种自然的旋律推动吟诵的速度,而哀音促节便在不知不觉中拨动人们的心弦。《古今词论》引张祖望云:“词虽小道,第一要辨雅俗,结构天成,而中有艳语、隽语、奇语、豪语、苦语、痴语、没要紧语,如巧匠运斤,毫无痕迹,方为妙手。”并举清照此词“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二句,说这是痴语。这个评价可谓揭示了个中真谛。古代写倚楼怀人的不乏佳作,却没有如李清照写得这样痴情的。她心中的“武陵人”越去越远了,人影消失在迷濛的雾霭之中,她一个人被留在“秦楼”,呆呆地倚楼凝望。她那盼望的心情,无可与语;她那凝望的眼神,无人理解。唯有楼前流水,映出她终日倚楼的身影,印下她钟情凝望的眼神。流水本是无知之物,怎么会记住她终日凝眸呢?这不是痴语吗?情深而至于痴,是由慵而瘦的进一步发展。词笔至此,主题似已完成了,而结尾三句又使情思荡漾无边,留有不尽意味。人们不禁要问:凝眸处,怎么会又添一段新愁呢?此盖痴痴凝眸之必然结果。自从得知赵明诚出游的信息,她就产生了“新愁”,此为一段;明诚走后,“清风朗月,陡化为楚雨巫云;阿阁洞房,立变为离亭别墅”(沈际飞《草堂诗余》正集卷三),此又“新愁”一段也。从今而后,路远天长,其愁将与日俱增矣。

这首词写离愁,步步深入,层次井然。前片用“慵”来点染,用“瘦”来形容;后片用“念”来深化,用“痴”来烘托,由物到人,由表及里,层层开掘,揭示到人物灵魂的深处。而后片的“新愁”与前片的“新瘦”遥相激射,也十分准确地表现了“离怀别苦”的有增无已。在结构上,特别要注意“任宝奁尘满”中的“任”字,“念武陵人远”中的“念”字。这是两个去声领格字,承上启下,在词中起着关键性的转捩作用。从语言上看,除了后片用了两个典故外,基本上是从生活语言中提炼出来的,自然中节,一片宫商,富有凄婉哀怨的音乐色彩。前人所谓“以浅俗之语,发清新之思”(邹祗谟《远志斋词衷》),信不虚也!

(徐培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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