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十九首作者问题
我们现在看《古诗十九首》。苏李诗是假的,但是《古诗十九首》是真的,不过年代不如从前人所说的远。《文选》把它放在苏李诗的前面,因为不知作者名字,疑其甚古。
《文选》总称“古诗”,不写作者姓名。《玉台新咏》[南朝宋徐陵编。徐陵(507—583)比萧统(501—531)晚,《玉台新咏》编于梁代,成书比《昭明文选》略晚。]以《西北有高楼》《东城高且长》《行行重行行》《涉江采芙蓉》《青青河畔草》《兰若生春阳》《庭中有奇树》《迢迢牵牛星》《明月何皎皎》九首题枚乘作。九首中除《兰若生春阳》外,八首为《昭明文选·古诗十九首》中诗。枚乘生活在文景时代,我们前面已讨论过,此时不可能有这样好的五言诗。昭明太子在前,文选楼诸君都不知,何以徐陵忽然知道?且《文选》有陆机《拟古诗十二首》,拟《行行重行行》《今日良宴会》《迢迢牵牛星》《涉江采芙蓉》《青青河畔草》《明月何皎皎》《兰若生春阳》《青青陵上柏》《东城一何高》(即《东城高且长》)《西北有高楼》《庭中有奇树》《明月皎夜光》。只云“拟古诗”,不云“拟枚乘”。《玉台新咏》载陆机“拟古诗”十二首中之七首,题为《拟古七首》,亦不云“拟枚乘”。《世说新语·文学篇》:“王孝伯在京,行散至其弟王睹户前,问:‘古诗中何句为最?’睹思未答。孝伯咏‘所遇无故物,焉得不速老’:‘此句为佳。’”此为《古诗十九首》中《回车驾言迈》一首中的诗句。《世说新语》称“古诗”,不云枚乘。《南史》宋南平穆王刘铄传云:铄字休玄,文帝第四子,未弱冠,拟古三十余首。时人以为亚迹陆机。
按:1. 今有四首拟《行行重行行》《明月何皎皎》《孟冬寒气至》《青青河畔草》,均曰“拟古”,不言曰“拟枚乘”;2. 六朝人拟前人诗,有主名者皆题主名,如谢灵运《拟魏太子邺中集诗八首》,鲍照《学刘公干体诗五首》《代陈思王京洛篇》《拟阮公夜中不能寐诗》《学陶彭泽体诗》皆是。
《文心雕龙·明诗篇》曰:“古诗佳丽,或称枚叔;其《孤竹》一篇,则傅毅之词。”可知对《古诗十九首》,到齐梁之间,方有异说。“或称枚叔”,表示了刘勰的疑惑。傅毅,东汉章帝时人,说《古诗十九首》中之《冉冉孤生竹》一首为傅作,亦有误。
《诗品》曰:“《古诗》其体源出于《国风》。陆机所拟十四首,文温以丽,意悲而远,惊心动魄,可谓几乎一字千金。其外,《去者日以疏》四十五首,虽多哀愁,颇为总杂。旧疑是建安中曹、王所制。《客从远方来》《桔柚垂华实》,亦为惊绝矣。人代冥灭,而清音独远,悲夫!”曹(植)王(粲)旧制之说,亦不可靠。曹丕《与吴质书》曰:“少壮真当努力,年一过往,何可攀援!古人思秉烛夜游,良有以也。”显然与《生年不满百》中“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有关联,明指“古人”,绝非“当代”耳。
《文选》李善注云:五言“并云古诗,盖不知作者,或云枚乘,疑不能明也。诗云‘驱车上东门’,又云‘游戏宛与洛’。此则辞兼东都,非尽是乘,明矣”。对枚乘之作持基本否定态度。
浦江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