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朱元晦侍讲文作品原文
祭朱元晦侍讲文
某有捐百身起九原之心,有倾长河注东海之泪。路修齿耄,神往形留。公殁不亡,尚其来飨。
祭朱元晦侍讲文作品赏析
宋宁宗庆元六年(1200)三月,著名学者朱熹病逝。消息传来,作为朱熹生前之好友兼同志的陆游,怀着极度悲痛和敬仰之情,写下了这篇祭文。全文共三十五字,却寓托着真挚动人的感情,可谓尺幅千里,一字千金。
朱熹是一位集理学之大成的哲学家,又是一位爱国的文人。陆游和他交情甚笃。今检《剑南诗稿》,其中就有很多与朱交往之作。如淳熙八年(1181)《寄朱元晦提举》诗曰:“民望甚饥渴,公行胡滞留?征科得宽否?尚及麦禾秋。”这是盼望朱熹能为百姓“宽政”而早日赴任。又如淳熙十年《寄题朱元晦武夷精舍》诗曰:“先生结屋绿岩边,读《易》悬知屡绝编。”这是赞扬朱熹的苦学精神。而朱熹对于陆游,也是深怀好感的。他在庆元三年作《题严居厚溪庄图》诗,诗曰:“平日生涯一短篷,只今回首画图中。平章个里无穷事,要见三山老放翁。”表达了要与放翁作伴的意愿。陆游读后,特为此“次韵”作答:“鹤俸元知不疗穷,叶舟还入乱云中。溪庄直下秋千顷,赢取闲身伴钓翁。”也表示了与朱熹相同的志趣。
但是,就在上述朱、陆以诗唱和之后三年,朱熹却遽然病逝了。而且,由于当时的南宋朝廷正由韩侂胄掌权,而韩一向视程朱理学为“伪学”,屡次下令禁止,故而朱熹死后竟下令不准朱的门徒为之送葬,弄得朱熹身后十分冷清。然而,就在这种“举世皆非之”的情况下,却有两位伟大的爱国者敢于挺身而出,以自己的诗、文、词来凭吊朱熹,这也算得上是朱熹极大的安慰了。其中一位是辛弃疾,据《宋史》本传记载:“熹殁,伪学禁方严,门生故旧至无送葬者。弃疾为文往哭之,曰:‘所不朽者,垂万世名。孰谓公死,凛凛犹生。’”他还作《感皇恩》一词,赞扬朱熹犹如当年的扬雄一样,人虽殁而文章名声将永垂后世:“子云何在?应有《玄经》遗草。江河流日夜,何时了。”另一位就是陆游,其时年已七十六岁而身居山阴乡间,闻讯后也写了这篇纸短情长的祭文,以表达他对死者的敬仰与悼念。
《文心雕龙·哀吊》说:哀吊一类文字,若“奢体为辞,则虽丽不哀;必使情往会悲,文来引泣,乃其贵耳”。也就是说,这类文字,所贵者在于具有真实的感情,这样才能“文来引泣”,激起读者的共鸣。陆游此文,确实是从心中“流”出来的,极其沉挚,极其真诚。你看他劈头两句:“某有捐百身起九原之心,有倾长河注东海之泪。”便倾吐发自深心的一片挚情。《诗经·秦风·黄鸟》:“苟可赎兮,人百其身。”《礼记·檀弓下》:“赵文子与叔誉观乎九原,文子曰:‘死者如可作也,吾谁与归?’”陆游首句用此两典,意谓:我宁愿死一百次,只要能使亡友复起于地下,心就足矣!这里表现了多么深沉的悲痛和多么真诚的崇敬!但事实却又做不到这点,所以他就只能像顾恺之拜桓温墓时那样,“泪如倾河注海”(见《世说新语·言语》)了。这劈头两句,气势充沛,对仗浑然,“捐”“起”“倾”“注”四个动词又富有力度,故能一气旋折地倾吐出郁积于肺腑的心声。接着又是两句对仗句:“路修齿耄,神往形留。”进一步表达了自己的伤悼。“路修”指路远,“齿耄”指年老,所以不能亲身临吊,只能“神往形留”了。这两句抒发了“我欲从公”而不能的悲哀,从另一方面写出对朱的敬仰。越是这种“谈心”式的披露,越使人读后倍增其哀伤,真所谓“情往会悲,文来引泣”。至结尾则先宕开一笔:“公殁不亡”,赞扬朱熹的身体虽殁而精神不死;其后即戛然中止:“尚其来飨”。以传统的祭文方式(“呜呼哀哉,伏惟尚飨”)来作结束。这样,全文虽只短短六句,然而依仗其真挚感人的深情,和那富有形象性的语言,作者就给我们勾勒了他的“自我画像”:一位头童齿豁、白发苍苍的老翁,正颤颤巍巍地走向祭台,为他的亡友一洒其同情伤悼之老泪;而透过这层,人们又不难窥见他自身所深怀的“此身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诉衷情》)的无限悲怆。
(杨海明)
祭朱元晦侍讲文作品注释
〔注〕
1、朱元晦侍讲:朱熹(1130—1200),字元晦,一字仲晦,祖居徽州婺源(今属江西)。曾任秘阁修撰等职,晚年除焕章阁待制、侍讲。
2、公殁不亡:指朱熹身虽殁而精神不死。《老子》三十三章:“死而不亡者寿。”
3、尚其来飨(xiǎng):尚飨,语出《仪礼·士虞礼》,意为希望死者来享用祭品。尚,希望之意。飨,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