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家傲·寄仲高》这首词大约写于乾道九年（1173）或淳熙元年（1174），当时陆游在四川，还未接到仲高的死讯。陆游与仲高的政治观点不同，但生活于封建大家庭，私人之间的情谊还是深厚的。词中表达了诗人对家乡的向往，对亲人的怀念。
渔家傲作品原文
渔家傲
寄仲高
东望山阴何处是？往来一万三千里。写得家书空满纸。流清泪，书回已是明年事。
寄语红桥桥下水，扁舟何日寻兄弟？行遍天涯真老矣。愁无寐，鬓丝几缕茶烟里。
渔家傲作品赏析
仲高，陆升之（1113—1174），字仲高，一字法护，山阴（今浙江绍兴）人。陆长民次子，陆游从兄。高宗绍兴十八年（1148）登进士第。
此词当作于孝宗乾道八年（1172）冬天，陆游48岁，在南郑赴成都途中。本年九、十月间，词人于“仙鱼铺得仲高兄书”（诗题），十月十三日《三泉驿舍》诗曰：“故山有约频回首，末路无归易断肠。”十一月初《南沮水道中》诗曰：“家山空怅然，无梦到江南。”《长木晚兴》诗曰：“故巢东望知何处？空羡归鹤解满林。”《绵州魏成县驿》诗曰：“未许诗人夸此地，茂林修竹忆吾州。”从渴望战斗的前线走向内地，深心的痛苦可以想见。虽然从兄曾依附秦桧，人格上为词人所不齿，但词人旨在借词以抒发思乡之情，以思乡之情表达壮志未酬的苦恼。故全词采用双线交错法，感情真切、强烈而动人心魄。
陆升之，字仲高，山阴人，与陆游同曾祖，长于游十二岁，有“词翰俱妙”的才名，和陆游感情本好。陆游十六岁时赴临安应试，他也同行。绍兴二十年（1150）任诸王宫大小学教授时，阿附秦桧，告发秦桧政敌李光作私史事（升之为李光侄婿），后擢大宗正丞。韦居安《梅磵诗话》记载，陆游有《送仲高兄宫学秩满赴行在》诗以讽之，诗云：“兄去游东阁，才堪直北扉。莫忧持橐晚，姑记乞身归。道义无今古，功名有是非。临分出苦语，不敢计从违。”指责他行为有悖于道义，为取得功名富贵不择手段，致为舆论所非议，劝他及早抽身。仲高见诗不悦。其后陆游入朝，仲高亦照抄此诗送行，只改“兄”字为“弟”字。两人的思想分歧，是因对秦桧态度不同而起。绍兴二十五年秦桧死后，其党羽遭受贬逐，仲高也远徙雷州达七年。孝宗隆兴元年（1163），陆游罢枢密院编修官，还家待缺，仲高已自雷州贬所归山阴，两人相遇，对床夜话。由于时间的推移和情势的改变，彼此之间的隔阂也已消除。陆游应仲高之请作《复斋记》，历述其生平出处本末，提到擢升大宗正丞那一段，说在他人可以称得上是个美差，仲高得此则是不幸，对大节所关仍不苟且，口气却委婉多了；还称道仲高经此波折，能“落其浮华，以反本根”，要向仲高学习。陆游入蜀后，乾道八年在阆中曾得仲高信，有诗记其事。据《山阴陆氏族谱》，仲高死于淳熙元年（1174）六月，次年春陆游在成都始得讯，有《闻仲高从兄讣》诗。这一首《寄仲高》的词，当是淳熙二年以前在蜀所作，只述兄弟久别之情，不再提及往事，已感无须再说了。
上片起二句：“东望山阴何处是？往来一万三千里。”写蜀中与故乡山阴距离之远，为后文写思家和思念仲高之情发端。“写得家书空满纸”和“流清泪”二句，接着申写思家之情的深切。“空满纸”，情难尽；“流清泪”，情难抑，这已够伤感的了。“书回已是明年事”句，紧接写信的事，自叹徒劳；又呼应起二句，更加伤感。地既远，情难尽，一封家信的回复，要等待到来年，这种情境极为难堪，而表达却极新颖。前人诗词，少见这样写。这一句是全词意境最佳的创新之句。这种句，不可多得，也不能强求，须从实境实感中自然得来。陆游高手，兴会所及，得来全不费力。
下片起二句，从思家转到思念仲高。“寄语红桥桥下水，扁舟何日寻兄弟？”巧妙地借“寄语”流水表达怀人之情。红桥，在山阴县西七里迎恩门外，当是两人时共出入之地，陆游在夔州所作《初夏怀故山》诗“镜湖四月正清和，白塔红桥小艇过”，即指此。词由桥写到水，又由水引出扁舟；事实上是倒过来想乘扁舟沿流水而到红桥。词题是寄仲高，不是怀仲高，故不专写怀念仲高的事；专写怀念仲高，只这二句，而“兄弟”一呼，情见乎辞。况寄言只凭设想，相寻了无定期，用笔不多，取象亦丽，而酸楚之情却深。陆游离开南郑宣抚使司幕府后，经三泉、益昌、剑门、武连、绵州、罗江、广汉等地至成都；又以成都为中心，辗转往来于蜀州、嘉州、荣州等地，年届五十，故接下去有“行遍天涯真老矣”之句。这一句从归乡未得，转到万里飘泊、年华老大之慨。再接下去二句：“愁无寐，鬓丝几缕茶烟里。”典故用自杜牧《题禅院》诗：“觥船一棹百分空，十岁青春不负公。今日鬓丝禅榻畔，茶烟轻飏落花风。”陆游早岁即以经济自负，又以纵饮自豪，都同于杜牧；如今老大无成，几丝白发，坐对茶烟，也同于杜牧。身世之感相同，自然容易引起共鸣，信手拈用其诗，如同己出，不见用典痕迹。这三句，是告诉仲高自己的生活现状，看似消沉，实际又是不然。因为对消沉而有感慨，便是不安于消沉、不甘于消沉的一种表现。
这首词从寄语亲人表达思乡、怀人及自身作客飘零的情状，语有新意，情亦缠绵，在陆词中是笔调较为凄婉之作。它的结尾看似有些消沉，而实际并不消沉，化愤激不平与热烈为闲适与凄婉，又是陆诗与陆词的常见意境。
（陈祥耀）
渔家傲作品注释
〔注〕
1、仲高：陆游的同曾祖的堂兄弟，比陆游大十二岁。仲高在秦桧当权时得到提拔，秦桧死后，仲高罢归山阴，死于淳熙元年（1174）。
2、红桥：桥名，在山阴。
3、扁（piān）舟：小船。也作偏舟。
4、愁无寐：因愁而失眠。
5、鬓丝句：时光在烹茶煮茗的生活中流逝，人也不知不觉地衰老了。丝：指白发，丝色白之故。几缕：稀疏的几根。茶烟：烹茶时升腾的水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