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无人作品原文
胡无人
须如蝟毛磔,面如紫石棱。
丈夫出门无万里,风云之会立可乘。
追奔露宿青海月,夺城夜蹋黄河冰。
铁衣度碛雨飒飒,战鼓上陇雷凭凭。
三更穷虏送降款,天明积甲如丘陵。
中华初识汗血马,东夷再贡霜毛鹰。
群阴伏,太阳升;胡无人,宋中兴!
丈夫报主有如此,笑人白首篷窗灯。
胡无人作品赏析
陆游论诗文主张“以气为主”:“某闻文以气为主,出处无愧,气乃不挠。”(《傅给事外制集序》)其内涵主要是强调文人无论出世还是入仕,都应该培养与保持高尚的品德、气节。此气表现于诗文中,便具有振奋人心、鼓舞士气的巨大精神力量。就当时形势而言,此“气”即是誓复中原的正气与壮气:“中原北望气如山”(《书愤》),“老夫壮气横九州”(《冬暖》),“白发未除豪气在”(《度浮桥至南台》),“气可吞匈奴”(《三江舟中大醉作》)……指的都是此“气”。这样的“以气为主”之作具阳刚之美,“使人读之,发扬矜奋,起痿兴痹矣!”(姚范《援鹑堂笔记》)这首《胡无人》就是一个范例。
《胡无人》属七言歌行体,用的是古乐府篇名,但与诗意极为吻合,可见作者匠心。陆游长于七古,赵翼称其古体诗“才气豪健,议论开辟”,“意在笔先,力透纸背”(《瓯北诗话》),并非溢美。七言歌行往往长短句搭配,参差错落,抑扬顿挫,尤宜于表现雄放豪迈之气。《胡无人》就是一篇勃发着“要使胡无人”的“壮气”之作。
陆游于乾道九年(1173)摄知嘉州事,面临的现实是:尽管“近闻索虏自相残”(《闻虏乱有感》),但南宋朝廷仍按兵不动。然而诗人的一腔忠愤不得不发。《胡无人》勾画了幻想中的北伐胜利图,酣畅淋漓地表现了爱国激情。
全诗可分三个层次:第一层想象北伐战斗的情景,表现了发扬蹈厉之气;第二层幻想北伐胜利的景象,抒发了必胜信心;第三层以议论作结,强调报国之志。
“须如蝟毛磔,面如紫石棱。”开首两句突兀而起:须毛如蝟毛一样有力地张开,显示出英武之气;面色如紫石棱一样闪烁,蕴含着壮怀。宛若一个面部特写镜头,一下子就把“丈夫”非凡之概展示于读者眼前,使人留下生气凛然的印象。据《晋书·桓温传》载:刘惔尝称桓温“眼如紫石棱,须作蝟毛磔,孙仲谋、晋宣王之流亚也。”陆游活用此典,恰到好处,不露痕迹。
“丈夫出门无万里,风云之会立可乘。”此“丈夫”乃诗人心目中报国志士的象征。“出门无万里”即“气无玉关路”(《夜读岑嘉州诗集》)之意,写大丈夫驰骋疆场、气吞万里之概。《易·系辞》曰:“云从龙,风从虎。”大丈夫就如乘云升天之龙,驾风出谷之虎,风云际会,正赶上北伐中原的战机。“立可乘”有二义:一突出了“丈夫”求战心切,刻不容缓,所谓“一闻战鼓意气生,犹能为国平燕赵”(《老马行》);一表明“丈夫”早已秣马厉兵,恨不能立时“手枭逆贼清旧京”(《长歌行》),真是斗志旺盛。
“追奔露宿青海月,夺城夜踏黄河冰。”诗笔又转向具体战斗行动,对仗句式铿锵有力。“追奔”“夺城”可见“丈夫”参战时意气风发之态,鏖战之激烈不言而喻;“露宿”“踏冰”写战斗环境的艰苦,也反衬出“丈夫”志气的坚不可摧;“青海月”“黄河冰”,则形象地表明了疆场的广阔,更衬托出“丈夫”一往无前的气概。这两句视野开阔,形象飞动,气魄恢宏,堪称“力透纸背”。
“铁衣度碛雨飒飒,战鼓上陇雷凭凭。”这两句又从听觉方面来写,赞扬壮士乘胜前进的勇气:身披铁甲的勇士冒着飞雨,穿过飞沙走石地带,战鼓声传遍陇坂(在今甘肃东南与陕西接壤处),如“凭凭”雷鸣,壮我胆气,灭敌威风!有这样不畏艰险的志士,有这样“逆胡未灭心未平”(《三月十七日夜醉中作》)的豪气,岂有金兵不灭之理?
上面是第一层次。火与剑终于开拓出胜利大道。在第二层次,诗人尽情描绘了胜利场面,表现了北定中原的强烈愿望。
“三更穷虏送降款,天明积甲如丘陵。”敌人势穷力竭,连夜送来降书,缴下的盔甲堆积如山,这是暗用汉光武破赤眉“积甲与熊耳山齐”之典。“中华初识汗血马,东夷再贡霜毛鹰。”“汗血马”系汉时产于大宛的良马,又称“天马”;“霜毛鹰”即白鹰,一种猛禽,唐时新罗等国曾贡此物。诗人借此二物,表明了他“四夷宾服”“天下定于一”的理想。
诗人此时完全为自己虚构的胜利情景所激动,热血沸腾,振臂高呼:“群阴伏,太阳升;胡无人,宋中兴!”四个三字句一气直下,节奏短促有力,掷地可作金石声!它是议论,也是抒情。前两句为比兴,“群阴伏”,描摹出敌人威风扫地、诚惶诚恐之态,以喻金贵族必将以惨败而告终;“太阳升”则比喻大宋中兴、前程光明的前景。诗人的感情达到了高潮。
最后两句为第三层。“丈夫报主有如此,笑人白首篷窗灯。”“报主”实即报国。“有如此”即前两层所想象的壮美情景。诗人此时正值壮年,有刘越石(琨)、祖士稚(逖)枕戈待旦、闻鸡起舞之概,宁愿战死疆场,马革裹尸,不愿手抱一经,老死牖下。这最后两句所表白的正是此志,真可说能使“懦夫有立志”(《孟子·万章下》)。
刘克庄评陆游诗说:“力量足以驱使,才思足以发越,气魄足以陵暴。”唯有这种风格才能淋漓尽致地表现正气、壮气、豪气。《胡无人》正体现了这种风格。此诗语言明白如话,质朴自然,毫不雕琢。陆游认为“琢雕自是文章病,奇险尤伤气骨多”(《读近人诗》),还说过:“大抵诗欲工,而工亦非诗之极也。锻炼之久,乃失本旨;斫削之甚,反伤正气。”(《何君墓表》)既然“琢雕”“斫削”有伤于诗之“气”,那么唯以自然出之,才可元气淋漓。《胡无人》正是如此。
(王英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