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经阁记》原文翻译译文-明·王守仁

来源:网络整理 时间:2024-09-04 07:24

尊经阁记原文

尊经阁记

明·王守仁

经,常道也。其在于天谓之命,其赋于人谓之性,其主于身谓之心。心也,性也,命也,一也。

通人物,达四海,塞天地,亘古今,无有乎弗具,无有乎弗同,无有乎或变者也,是常道也。其应乎感也,则为恻隐,为羞恶,为辞让,为是非;其见于事也,则为父子之亲,为君臣之义,为夫妇之别,为长幼之序,为朋友之信。是恻隐也,羞恶也,辞让也,是非也;是亲也,义也,序也,别也,信也,一也,皆所谓心也,性也,命也。

通人物,达四海,塞天地,亘古今,无有乎弗具,无有乎弗同,无有乎或变者也,是常道也。以言其阴阳消息之行,则谓之《易》;以言其纪纲政事之施,则谓之《书》;以言其歌咏性情之发,则谓之《诗》;以言其条理节文之著,则谓之《礼》;以言其欣喜和平之生,则谓之《乐》;以言其诚伪邪正之辨,则谓之《春秋》。是阴阳消息之行也,以至于诚伪邪正之辨也,一也,皆所谓心也,性也,命也。

通人物,达四海,塞天地,亘古今,无有乎弗具,无有乎弗同,无有乎或变者也,夫是之谓六经。六经者非他,吾心之常道也。是故《易》也者,志吾心之阴阳消息者也;《书》也者,志吾心之纪纲政事者也;《诗》也者,志吾心之歌咏性情者也;《礼》也者,志吾心之条理节文者也;《乐》也者,志吾心之欣喜和平者也;《春秋》也者,志吾心之诚伪邪正者也。君子之于六经也,求之吾心之阴阳消息而时行焉,所以尊《易》也;求之吾心之纪纲政事而时施焉,所以尊《书》也;求之吾心之歌咏性情而时发焉,所以尊《诗》也;求之吾心之条理节文而时著焉,所以尊《礼》也;求之吾心之欣喜和平而时生焉,所以尊《乐》也;求之吾心之诚伪邪正而时辨焉,所以尊《春秋》也。

盖昔圣人之扶人极,忧后世,而述六经也,犹之富家者之父祖,虑其产业库藏之积,其子孙者,或至于遗忘散失,卒困穷而无以自全也,而记籍其家之所有以贻之,使之世守其产业库藏之积而享用焉,以免于困穷之患。故六经者,吾心之记籍也,而六经之实,则具于吾心。犹之产业库藏之实积,种种色色,具存于其家,其记籍者,特名状数目而已。而世之学者,不知求六经之实于吾心,而徒考索于影响之间,牵制于文义之末,硁硁然以为是六经矣。是犹富家之子孙,不务守视享用其产业库藏之实积,日遗亡散失,至为窭人丐夫,而犹嚣嚣然指其记籍曰:“斯吾产业库藏之积也!”何以异于是?

呜呼!六经之学,其不明于世,非一朝一夕之故矣。尚功利,崇邪说,是谓乱经;习训诂,传记诵,没溺于浅闻小见,以涂天下之耳目,是谓侮经;侈淫词,竞诡辩,饰奸心盗行,逐世垄断,而犹自以为通经,是谓贼经。若是者,是并其所谓记籍者,而割裂弃毁之矣,宁复知所以为尊经也乎?

越城旧有稽山书院,在卧龙西冈,荒废久矣。郡守渭南南君大吉,既敷政于民,则慨然悼末学之支离,将进之以圣贤之道,于是使山阴令吴君瀛拓书院而一新之,又为尊经之阁于其后,曰:“经正则庶民兴;庶民兴,斯无邪慝矣。”阁成,请予一言以谂多士,予既不获辞,则为记之若是。呜呼!世之学者,得吾说而求诸其心焉,则亦庶乎知所以为尊经也已。

《尊经阁记》原文翻译译文-明·王守仁

尊经阁记注释

经:指儒家的六部经典著作。

常道:永恒的规范。

亘:贯通。

阴阳:指自然界对立的两种力量。消息:消减与增长互为更替。

条理:指礼仪准则。节文:指礼仪制度。

人极:指封建社会的道德准则。极,准则。

记籍:登记在册。这里用作动词,登记。

特:只,仅。

影响:不真实的,无根据的。这里指关于六经的传闻、注释。

硁硁(kēng)然:浅陋固执的样子。

窭(jù)人:贫穷的人。丐夫:乞丐。

嚣嚣然:自得的样子。

训诂:指对古书字义的注释。

越城:在今浙江绍兴。

郡守:一郡的长官。这里指绍兴知府。南君大吉:即南大吉,明武宗正德年间进士,时任绍兴知府,王守仁的门生。

敷政:施政。

慝(tè):邪恶。

谂(shěn):规谏。

尊经阁记译文

经是永恒不变的真理,它在天称为“命”,赋予人时称为“性”,作为人身的主宰称为“心”。心、性、命,是一个东西。

这些都是沟通人与物,普及四海,充塞天地,贯通古今,无处不存,无所不同,没有丝毫可能变化的,这就是永恒不变的道理。它表现在人的情感里,便是恻隐之心、羞恶之心、谦让之心、是非之心;它表现在人际关系上,便是父子之亲、君臣之义、夫妇之别、兄弟之序、朋友之信。因此恻隐心、羞恶心、谦让心、是非心,也就是亲、义、序、别、信,它们是同样一件东西,都是心、性、命。

这些都是沟通人与物,普及四海,充塞天地,贯穿古今,无处不存,无所不同,没有丝毫可能变化的,这就是永恒不变的道理。这永恒不变的道理,用以阐述阴阳盛衰的运行,便称它为《易》;用以表明纪纲政事的施行,便称它为《书》;用以传达歌咏性情的感发,便称它为《诗》;用以显示体统仪节的表征,便称它为《礼》;用以宣泄欣喜和平的跃动,便称它为《乐》;用以辨别真假邪正的标准,便称它为《春秋》。因此阴阳盛衰的运行,以至于真假邪正的评价,同样是一个东西,都是心、性、命。

这些都是沟通人与物,普及四海,充塞天地,贯穿古今,无处不存,无所不同,没有丝毫可能变化的,这就称为六经。六经不是别的,就是我们心中永恒不变的道理。因此《易》是记我们内心的阴阳盛衰的经,《书》是记我们心中的纪纲政事的经,《诗》是记我们心中的歌咏性情的经,《礼》是记我们心中的体统仪节的经,《乐》是记我们心中的欣喜和平的经,《春秋》是记我们心中的真假邪正的经。君子对待六经,省察心中的阴阳盛衰而使它及时运行,这才是尊重《易》;省察心中的纪纲政事而使之及时施行,这才是尊重《书》;省察心中的歌咏性情而使它及时感发,这才是尊重《诗》;省察心中的体统仪节而使它及时表露,这才是尊重《礼》;省察心中的欣喜和平而使它及时跃动,这才是尊重《乐》;省察心中的真假邪正而及时地辨明,这才是尊重《春秋》。

大抵古代圣人坚持做人的准则,担心后世颓败,因而著述六经,正如同富家的上一辈,担心他们的产业和库藏中的财富,到子孙手里会被遗忘散失,不知哪一天陷入穷困而无法自谋生活,因而记录下他们家中所有财富的账目遗留给子孙,使他们能永世守护这些产业库藏中的财富而得以享用,以避免贫困的祸患。所以六经,是我们内心的账本,而六经的实质内容,则存在于在我们的内心,正如同产业库藏的财富,各种各样的具体物资,都存在家里,那账本,不过记下它们的名称品类数目罢了。而世上学六经的人,不懂得从自己的心里去探求六经的实质内容,却只从实际之外的注释之中去探索,在文句词义的细枝末节上纠缠,浅薄而固执地以为那些就是六经了。这正像富家的子孙,不致力于守护和享用家中的产业库藏中的实际财富,一天天遗忘散失,而终于变成穷人乞丐,却还要固执地指着账本,说道:“这便是我家产业库藏的财富!”上面所说的那些读书人,跟这种富家子弟的行径有什么两样?

唉!六经这门学问,它不显扬于人世,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重视功利,崇奉谬论,这叫作淆乱经义;学一点文字训诂,教授章句背诵,沉溺于浅薄的知识和琐屑的见解,并以此遮蔽天下人的耳目,这叫作侮慢经文;肆意发表放荡的论调,逞诡辩以取胜,掩饰他邪恶的心术和卑劣的行为,驰骋世间以自抬身价,而自命为通晓六经,这叫作残害经书。像这样一些人,简直是连所谓账本都割裂毁弃掉了,哪里还知道什么叫作尊重六经呢!

越城过去有稽山书院,在卧龙西面的山冈上,荒废已久了。知府渭南人南大吉君,在治理民政之余,慨然痛惜那种末流学风的颓败,计划用圣贤之道教化读书人,于是命令山阴县令吴瀛君扩大书院,使之整修一新,又在书院后面建造一座尊经阁,说道:“经学归于正途百姓就会振作起来,百姓振作起来那便不会犯罪作恶了。”尊经阁落成后,邀我写一篇文章,来劝告那些读书人,我既推辞不掉,便为他写了这篇记文。唉!世上的读书人,明白了我的主张并能从内心去探求它,也就大致知道要重视六经的原因了。

《尊经阁记》原文翻译译文-明·王守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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