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伯克段于鄢》原文翻译赏析-左传

来源:网络整理 时间:2024-09-04 04:42

郑伯克段于鄢原文

郑伯克段于鄢(隐公元年)

《左传》

初,郑武公娶于申,曰武姜,生庄公及共叔段。庄公寤生,惊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恶之。爱共叔段,欲立之,亟请于武公,公弗许。

及庄公即位,为之请制。公曰:“制,岩邑也,虢叔死焉。佗邑惟命。”请京,使居之,谓之京城大叔。

祭仲曰:“都城过百雉,国之害也。先王之制:大都不过参国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非制也,君将不堪。”公曰:“姜氏欲之,焉辟害?”对曰:“姜氏何厌之有!不如早为之所,无使滋蔓,蔓难图也。蔓草犹不可除,况君之宠弟乎!”公曰:“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既而大叔命西鄙、北鄙贰于己。公子吕曰:“国不堪贰,君将若之何?欲与大叔,臣请事之;若弗与,则请除之。无生民心。”公曰:“无庸,将自及。”

大叔又收贰以为己邑,至于廪延。子封曰:“可矣,厚将得众。”公曰:“不义不暱,厚将崩。”

大叔完聚,缮甲兵,具卒乘,将袭郑,夫人将启之。公闻其期,曰:“可矣!”命子封帅车二百乘以伐京。京叛大叔段,段入于鄢。公伐诸鄢。五月辛丑,大叔出奔共。

书曰:“郑伯克段于鄢。”段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称郑伯,讥失教也,谓之郑志。不言出奔,难之也。

遂置姜氏于城颍,而誓之曰:“不及黄泉,无相见也。”既而悔之。颍考叔为颍谷封人,闻之,有献于公。公赐之食,食舍肉。公问之,对曰:“小人有母,皆尝小人之食矣,未尝君之羹,请以遗之。”公曰:“尔有母遗,繄我独无!”颍考叔曰:“敢问何谓也?”公语之故,且告之悔。对曰:“君何患焉?若阙地及泉,隧而相见,其谁曰不然?”公从之。公入而赋:“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姜出而赋:“大隧之外,其乐也泄泄。”遂为母子如初。

君子曰:“颍考叔,纯孝也。爱其母,施及庄公。《诗》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其是之谓乎?”

《郑伯克段于鄢》原文翻译赏析-左传

郑伯克段于鄢注释

选自《左传·隐公元年》。郑伯:指郑庄公。郑属伯爵,所以称郑伯。克:战胜。段:郑庄公之弟。鄢(yān):郑地名,在今河南鄢陵县境内。

初:当初。

郑武公:名掘突,郑国第二代君。申:国名,姜姓,后为楚所灭。

武姜:郑武公的妻子。“姜”是她娘家的姓,“武”是她丈夫武公的谥号。

共(gōng)叔段:郑庄公的弟弟,名段。段后来逃亡至共,因此称共叔段。共,春秋时国名,在今河南辉县。

寤生:难产的一种,胎儿的脚先出来。寤,通“啎”(wǔ),逆,倒着。

遂:因而。恶:厌恶。

亟(qì):多次。于:向。

弗:不。

及:到。

制:地名,即虎牢,在今河南荥阳西北。

岩邑:险要的城镇。

虢(guó)叔:东虢国的国君。虢分东、西、北三国,此指东虢,为郑国所灭。

佗:通“他”,别的,另外的。

京:地名,在今河南荥阳东南。

大叔:即太叔,对共叔段的敬称。大,通“太”。

祭(zhài)仲:即祭足,郑国大夫。

都城:都邑的城墙。雉:丈量单位。古代城墙长三丈、高一丈为一雉。

参国之一:国都(城墙)的三分之一。参,通“三”。

不度:不合法度。

不堪:忍受不了。这里有不好控制的意思。

焉:怎么。辟:通“避”。

厌:通“餍”,满足。

所:安排,处理。

滋蔓:滋生,蔓延。这里指势力愈发壮大。

图:图谋,谋划。这里有控制的意思。

姑:姑且,暂且。

既而:不久。鄙:边疆。

贰于己:意思是原来属于庄公管辖的地方同时也听命于自己。

公子吕:郑国大夫,字子封。

若之何:怎么办。

无:通“毋”,不要。

无庸:不用。

贰:指原来同时属于庄公和自己(太叔段)的西鄙、北鄙。

廪延:郑国邑名,在今河南延津北。

厚:指所占的土地扩大。众:指百姓。

暱:通“昵”,亲近。这里有拥护、拥戴的意思。

崩:本指山陵崩塌,这里指垮台。

完:修治城郭。聚:积聚粮草。

缮:修整。甲:铠甲。兵:武器。

具:备齐。卒:步兵。乘(shèng):战车。春秋时期,每辆战车配备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

夫人:指武姜。启:开门、引导方向,此指做内应。

帅:通“率”。乘:战车。

诸:“之于”的合音字,其中“之”为代词,代指共叔段。

五月辛丑:五月二十三日。古人利用天干和地支来记载日历。

出奔:逃亡到国外。

书:指《春秋》。

弟(tì):通“悌”,敬重兄长。

难:责备、责难的意思。

置:安置。这里有流放、幽禁的意思。城颍:郑国城邑名,在今河南临颍县西北。

黄泉:地下的泉水,这里指墓穴。

颍考叔:郑国大夫。颍谷:郑国邑名,在今河南登封西南。封人:管理边界的地方官。

有献于公:指进献东西给庄公。献,恭敬地送给。

小人:古时地位低的人对上自称的谦词。

尝:品尝,这里是“吃”的意思。

羹:带汁的肉。

遗(wèi):赠予。这里是带给的意思。

繄(yī):句首语气词。

敢:用在句首表示谦恭的副词,有大胆、冒昧的意思,常和“问”“请”连用。

语(yù):告诉。

阙:通“掘”,挖。

泄泄(yì):快乐舒畅的样子。

君子:指作者。《左传》中作者常以“君子”之称发表评论。

施(yì):延及,扩展。

《诗》:指《诗经》。下面两句诗出自《诗经·大雅·既醉》。

匮:穷尽。

锡:通“赐”,给予。

郑伯克段于鄢译文

当初,郑武公娶了申国国君的女儿为妻,妻子叫作武姜,她生下了庄公和公叔段。庄公出生时脚先出来,武姜受到惊吓,因此给他取名叫寤生,开始讨厌他。武姜偏爱共叔段,想立共叔段为世子,多次向武公请求,武公都不答应。

等到庄公即位后,武姜就替共叔段请求分封到制邑去。庄公说:“制邑是形势险要的地方,虢叔曾死在那里。如果请封其他城邑,我唯命是从。”武姜又请求让共叔段去京邑,庄公答应让共叔段住在那里,称他为京城太叔。

大夫祭仲说:“分封的都城如果城墙超过三百丈,就会成为国家的祸害。历代的制度规定:国内的城邑,最大的不能超过国都的三分之一,中等的不得超过国都的五分之一,小的不能超过国都的九分之一。现在,京邑的城墙不合法度,这样,您将不好掌控。”庄公说:“姜氏想要这样,我要怎么才能躲开祸害呢?”祭仲回答说:“姜氏哪有满足的时候!不如早点处理,以免祸根滋生蔓延,否则就难办了。蔓延开来的野草还难以铲除干净,何况是您那受到宠爱的弟弟呢?”庄公说:“不仁义的事情做多了,一定会自取灭亡。你暂且等等吧。”

不久之后,太叔段控制原来属于庄公管辖的西边和北边的边邑。公子吕对庄公说:“一个国家不能被两个国君统治,现在您打算怎么办?您如果打算把郑国交给太叔,那么请允许我去效命于他;如果不给,那么就请除掉他,不要使百姓产生二心。”庄公说:“不用,他会自取灭亡的。”

太叔进而又把这两处完全纳入到自己的统辖之内,一直扩展到廪延。子封说:“可以行动了!否则,土地扩大了,他将得到更多百姓的拥护。”庄公说:“没有正义,人民就不会拥戴他,实力再雄厚,最终也会垮台。”

太叔修治城郭,囤积粮食,修缮盔甲兵器,准备好了步兵和战车,将要偷袭郑国国都。武姜准备为太叔打开城门做内应。庄公得悉太叔起兵的日期,说:“可以动手了!”于是他命令公子吕率领两百辆战车去攻打京邑。京邑的人民背叛了太叔,太叔于是逃到鄢城。庄公又追到鄢城攻打他。五月二十三日,太叔出逃到共国。

《春秋》记载道:“郑伯克段于鄢。”共叔段不遵守做弟弟的本分,所以不用“弟”字。兄弟俩如同两个国君一样争斗,所以用“克”字。称庄公为“郑伯”,是讥讽他对弟弟缺乏教育,也说明赶走共叔段是郑庄公的本意。不写共叔段自动出逃,是因为史官有不便明言庄公要杀弟弟的难处。

于是庄公把姜氏安置在城颍,并发誓说:“不到黄泉,就再也不要相见了!”过后,庄公又后悔这样说。颍考叔是颍谷管理边界的官吏,听到这件事后,就给庄公进献了一些东西。庄公赐给他食物,颍考叔在吃饭的时候把肉都留了下来。庄公问他为什么这样,颍考叔答道:“我有一个母亲,我吃的东西她都吃过,只是从未吃过君王的肉羹,请允许我带回去给她尝尝。”庄公说:“你有母亲可以孝敬,唯独我就没有!”颍考叔说:“请问您为什么这么说?”庄公把原因告诉了他,还说了自己后悔的心情。颍考叔答道:“这有什么好忧虑的呢!只要掘地挖出泉水,就在挖的隧道里见面,那谁能说您违背誓言呢?”庄公按照他的办法去做了。庄公走进隧道去见武姜,赋诗道:“大隧之中相见,多么其乐融融啊!”武姜走出隧道赋诗道:“大隧之外相见,多么舒畅快乐啊!”于是母子关系恢复到原来那样了。

君子说:“颍考叔是位真正的孝子。他不仅孝顺自己的母亲,而且把这种行为影响到郑伯身上。《诗经·既醉》说:‘孝子不断地推行孝道,永远分享给你的同类。’大概就是对颍考叔这类孝子说的吧?”

《郑伯克段于鄢》原文翻译赏析-左传

郑伯克段于鄢赏析

赏析1

本篇选自《左传》,讲述的是春秋时期,因庄公寤生,使姜氏生厌而偏爱公叔段,继写庄公在谋求霸业之前,欲擒故纵,一举平定了弟弟公叔段与母亲姜氏勾结发动叛乱之事。反映了统治阶层钩心斗角的矛盾冲突。

这是一篇记事散文,记述了春秋时代郑国王室之间为了夺国君权位而进行的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

本文开头叙述武姜竟因两个儿子出生情况的不同,而偏爱公叔段。文中叙事依照明、暗两线,共叔段在明,庄公在暗。写共叔段恃宠恣肆、贪婪愚蠢,在母亲的溺爱下,恣意妄为,结果只落得“出奔共”的下场。写庄公老谋深算、阴险狡猾、先发制人,为了权势,为了地位,对弟弟姑息放纵,有意养成他的恶性,趁着好时机,置亲情于不顾,以绝后患。最后又写庄公对姜氏的处置,继而在颍考叔的感召下,与姜氏“母子如初”,宣传了儒家的“孝”的观念。

文章通过这件事,进而把庄公与其弟共叔段争权夺利的矛盾不断激化,最终让他们兵戎相见、骨肉相残。反映了当时统治阶级内部斗争的残酷,也暴露了封建伦理道德的虚伪。

赏析2

《左传》三十五卷,相传作者为左丘明(公元前五五六至前四五一),春秋末期鲁国都君庄(山东肥城巿)人,任鲁国左史官。或先于孔子(公元前五五一至前四七九),或与孔子同时。或称左氏,可能是古代的史官。相传孔子作《春秋》,以鲁国隐、桓、庄、闵、僖、文、宣、成、襄、昭、定、哀十二公的史记作基础,严选用字,论定名分,褒贬是非,发挥微言大义,惩戒乱臣贼子,推行治道,修正世道人心。而《左传》为《春秋》三传之一,记录了鲁隐公元年(公元前七二二)至鲁哀公二十七年(公元前四六八)二百五十五年间国际舞台上重要的历史事件及外交辞令等,记事下限则终于鲁悼公四年(公元前四六四),叙事详悉,生动活泼,保存了大量的史料,议论纵横,文章琅琅可诵,也是古文写作最佳的典范。

《郑伯克段于鄢》有两组情节结构,前半部写宫廷内斗,兄弟相争,步步杀机,刻画人性的阴暗面;后半部则以颍考叔的孝行感动郑庄公,令其跟母亲和好,人性的天良复现,写出欢欣愉悦的感觉。前后两组的文章笔调和感情气氛完全不同,爱恨互见,对比相当强烈,富有戏剧效果,摹写不同的人性,同时更带出了深刻的教育意义。虽然这已是二千七百年前的故事了,读来仍是生动流畅的,并不难懂。《郑伯克段于鄢》是《左传》开篇的大文章,也是历代古文作品中公认的名作。

《左传》以叙事为主,除了交代事实的本末之外,还要解释《春秋》的微言大义。即以本文为例,为了争夺权力,郑庄公手足相残,但他并没有杀弟,反而让他逃到邻国去了,给他一条生路。但《春秋》却清楚记载说“郑伯克段于鄢”,而《左传》则提出“不言弟”、“曰克”、“称郑伯”、“不言出奔”四个不同的角度,解释《春秋》写法的准确含义。所谓“克”就有置弟于死地之意,这又是什么原因呢?要知道,孔子作《春秋》,就是要判别历史的是非,下笔谨慎,每一个字都具有分量,孟子说“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滕文公》下),明显具有诛心的效应。共叔段不守弟的本分,目中无君,也没有尽臣子的本分,一定要加以鞭挞的。《春秋》直接叫他的名字“段”。《左传》记事,先是称他“共叔段”,因为他投奔共国去了,也就把他视为外人了,下文复述事件时再沿用他在郑国任职时“京城大叔”的称号,可见内外有别,也还是各有喻意的。至于郑庄公,《春秋》贬之为郑伯,就是怪他“失教”,没有好好教导弟弟,更没有尽国君的责任,在公在私,都是失职了。其实也是庄公处心积虑所致。至于叙事到鄢为止,不提大叔后来出奔共国之事,自然更是加强责备的意味了。“难之也”一句带有歧义,“之”究竟是指庄公、大叔,还是兼指二人呢?有时也不好理解。《古文观止》在《郑庄公戒饬守臣》(隐公十一年,公元前七一二年)一文中还提到大叔说:“寡人有弟,不能和谐,而使其口于四方。”可见十年后大叔仍然在世,而庄公还有点内疚。后人看不懂《春秋》“克”字的意义,望文生训,硬说共叔段给郑庄公杀了,看来也是十分冤枉庄公的。

本文一直没有正面描写大叔的言行,只是通过祭仲及公子吕两个角色,单方面指控大叔骄纵任性,目无法纪,除了年轻人“失教”之外,可能也是政治迫害所致。大叔并没有作任何的申辩,甚至没有太多的反抗,就被庄公兵不血刃赶出郑国了,说不定他还是一位受害人呢!庄公工于心计,欲擒先纵,布置周密,出手狠而准,二十二年来不动声色,一心置段于死地;同时又有赖贤大臣的辅政,从仇恨走向包容,母子和解,可能也还是教育的成效。但爱与恨是两个极端,能在一念之间,完全化解二十余年的恩怨,说来亦深具戏剧效应。庄公在位四十三年,前二十二年专门对付共叔段的挑战,巩固国君的地位;后二十一年蔑视天子的权威,侵占周室的土地,还不断挑起列国之间的争端,玩弄欺诈的手段,自是一代奸雄。母子和好的场景,不免给人伪善的感觉。这些都有待读者的思考和论证,读书有得,自有见地。

《郑伯克段于鄢》原文翻译赏析-左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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