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作动词用,音jiàn,介入也,参与也。人间世也就是人处世。本篇可看作庄周的处世哲学。说是处世哲学,其实大部分篇幅谈的是从政经验。古代士人没有多少选择,所谓处世,无非从政罢了。从政之难,如踏薄冰,如伴猛虎,动辄要命。庄周拿不出可以操作的有效经验来,唯劝人“心灵大扫除”而已。本篇所叙述官场之险恶,操作之棘手,补救之困难,意在说明庄周为何不去当官。
读到后面,你才明白,原来最可靠的经验就是不要从政。这等于告诉赌徒,最有效的经验就是不赌,岂不可笑?然而,庄周的幽默正在此处了。
不去从政,又做啥呢?做一棵木质粗散的大树,最好是当柴烧也不亮火的榕树一类,完全无用,就能不挨刀,活满天年了。木质有文散之分。文木质地细密,花纹悦目,堪作器用。散木质地粗疏,纤维扭曲,木匠不取。人不能变成树,当然是比喻。同散木对应的是散人。《庄子》原文称“散焉者”,蜀人讹呼作“散眼仔”,便是散人。散人无用,谁也不聘他去从政,他就能享天年,这才是大用呢。
读到快终篇了,你又明白,就算做了散人,也不保险。若遇战争,散人也会被拉作壮丁,白白送命。还不如做个残疾人,不当兵,又能领救济粮。
就这样一路调侃下去,到结尾又一跃,让狂人唱悲歌,哭世事之不可为也,在悲伤里终篇。
(流沙河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