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技》一文的行文逻辑,在于贯穿始终的强烈对比。这种对比,分为两个方面。
这在开头一段就表现得很明显。文章第一段强调的是:
首先,口技演员极少,“一人而已”,所用道具极简,“一桌、一椅、一扇、一抚尺而已”。作者的命意很显然,这样少的演员,这样简陋的道具,又只是以声音来表现,起初只是抚尺一下而已。要表现复杂的场景,其局限何其巨大,其难度何其巨大。
其次,听众的反应,“满堂寂然,无敢哗者”,是期待氛围的营造。
文章的第二段,强调的则是丰富复杂的声响,犬吠声,妻子、丈夫、孩子声音各异,每一声音,均有夜间特点:成人语言,孩子啼哭声,含乳声,妻子哄孩子的声,床声,叱儿声,特别是便溺声竟分出“溺瓶中声、溺桶中声”,均因细致分别而显得“众妙皆备”,因而趣味盎然。
如此丰富、细致的声响,和前面交代的“一人”“一桌、一椅、一扇、一抚尺而已”,形成对照。可见其技之高,艺之精。精在何处?不仅在丰富复杂之仿真,而且在于如此多样的声音,并不各自游离,有一种市井小民日常生活的内在关联。这种图景,似乎是鸡毛蒜皮,可一旦在口技节目得以表现,就充满了趣味。日常生活是杂乱无序的,既有声音,更有动作的可视性。但在口技节目里,把可视性省略,人为地把一切集中在可听的声音中。这是一种假定的难度克服,而假定和难度的克服,就是艺术的特性。任何一种艺术都是一种局限,对局限的克服或者征服,表现了艺术家的才智,才可能具有艺术的震撼力。这种艺术效果证明的则是听者的专注与赞叹:“无不伸颈侧目,微笑嘿叹,以为妙绝也。”
第三段实际上又是一种对比。如果说第二段是一种小小的骚动,那么第三段,则是微微的安宁:孩子睡了,丈夫发出了鼾声,妻子拍孩子的声音渐渐停止。老鼠的簌簌作响,把盆弄倒的声音,正是反衬一家进入了安宁的睡乡。作为听者的反应是:“客意少舒,稍稍正坐。”从文章来说,为文之道,一张一弛,这是一种情绪的节奏。调动读者情绪,不能一味紧张,在紧张之后,要有小小的缓解。读到下面第四段,就会明白,这一稍稍缓解,也是为了后面的更大紧张。
第四段,更大紧张场面的表现。大呼,大哭,齐呼,齐哭,百千人呼,百千人哭,百千狗吠。火声、风声,百千齐作,百千求救声、屋倒声、抢夺声、泼水声、声声不同,旨在提示,口技演员一人一口之难能。从听者的现场效果来说,作者没有忘记和前面的效果进行对比:
于是宾客无不变色离席,奋袖出臂,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作者唯恐读者忽略这样的效果是口技演员一人所为,在文字上,一再提醒其难能可贵:
凡所应有,无所不有。虽人有百手,手有百指,不能指其一端;人有百口,口有百舌,不能名其一处也。
这一句,不但把文章立意的主旨,强烈的对比直接表现出来,而且引出了结束语:
而忽然抚尺一下,群响毕绝。撤屏视之,一人、一桌、一椅、一扇、一抚尺而已。
这既是和前面所描述的众声喧哗的对比,又是和开头的交代相呼应。一句而两用,文章结构显得十分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