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衰不可常作品原文
盛衰不可常
南宋·洪迈
东坡谓废兴成毁不可得而知。予每读书史,追悼古昔,未尝不掩卷而叹。伶子予叙《赵飞燕传》,极道其姊弟一时之盛,而终之以荒田野草之悲,言盛之不可留,衰之不可推,正此意也。国初时,工部尚书杨玢长安旧居,多为邻里侵占,子弟欲以状诉其事,玢批纸尾,有“试上含元基上望,秋风秋草正离离”之句。方去唐未百年,而故宫殿已如此,殆于宗周《黍离》之咏矣。慈恩寺塔有荆叔所题一绝句,字极小而端劲,最为感人。其词曰:“汉国河山在,秦陵草木深。暮云千里色,无处不伤心。”旨意高远,不知为何人,必唐世诗流所作也。李峤《汾阴行》云:“富贵荣华能几时?山川满目泪沾衣。不见只今汾水上,惟有年年秋雁飞。”明皇闻之,至于泣下。杜甫《观画马图》云:“忆昔巡幸新丰宫,翠华拂天来向东。腾骧磊落三万匹,皆与此图筋骨同。君不见金粟堆前松柏里,龙媒去尽鸟呼风。”《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云:“先帝侍女八千人,公孙剑器初第一。五十年间似反掌,风尘澒洞昏王室。梨园弟子散如烟,女乐余姿映寒日。”元微之《连昌宫词》云:“两京定后六七年,却寻家舍行宫前。庄园烧尽有枯井,行宫门闼树宛然。”又云:“舞榭欹倾基尚存,文窗窈窕纱犹绿。”“上皇偏爱临砌花,依然御榻临街斜。”“寝殿相连端正楼,太真梳洗楼上头。晨光未出廉影黑,至今反挂珊瑚钩。指似傍人因恸哭,却出宫门泪相续。”凡此诸篇,不可胜记。《飞燕别传》以为伶玄所作,又有玄自叙及桓谭跋语。予窃有疑焉,不惟其书太媟,至云扬雄独知之,雄贪名矫激,谢不与交;为河东都尉,捽辱决曹班躅,躅从兄子彪续司马《史记》,绌子于无所叙录,皆恐不然。而自云:“成、哀之世,为淮南相。”案,是时淮南国绝久矣,可昭其妄也。因序次诸诗,聊载于此。
盛衰不可常作品注释
其姊弟:赵飞燕姐妹。
推:改变。
离离:此处指草木茂盛的样子。
端劲:端正劲道。
李峤:唐朝诗人,对唐代律诗和歌行的发展有一定影响。和杜审言、崔融、苏味道并称“文章四友”。其诗绝大部分为五言近体,风格近似苏味道,而文采更甚之。
欹倾:歪倒,歪斜。
廉:同“帘”。
跋:文章或书籍正文后面的短文,说明写作经过、资料来源等与成书有关的情况。
盛衰不可常作品译文
苏东坡说兴衰成败不可能预先得知。每当我阅读史书、追思往古的人事,没有一次不是合上书卷便长长感叹。汉代伶玄写《赵飞燕传》,极力渲染赵飞燕姐妹一时间的荣宠,却以荒田野草的悲凉作为结尾,所谓贵盛不能永留,衰落是不可改变的结局,正是这个意思。宋朝初年,工部尚书杨玢在长安的旧居有不少被邻居们侵占去了,杨家的后代想递状告这件事,杨玢在状纸下面批了几句话,有一句说:“试上含元基上望,秋风秋草正离离。”唐朝灭亡还不到一百年,而故宫旧殿就变成这般模样,几乎和宗周《黍离》的歌咏差不多了。慈恩寺的塔壁上有荆叔题写的一首绝句,字很小但很端正遒劲,写得非常感人。这首诗写道:“汉国河山在,秦陵草木深。暮云千里色,无处不伤心。”寓意深沉高远,不知作者荆叔是什么人,但肯定是唐代诗人的笔墨。李峤《汾阴行》说:“富贵荣华能几时?山川满目泪沾衣。不见只今汾水上,惟有年年秋雁飞。”唐玄宗读了之后,竟然为之伤心落泪。杜甫《观画马图》诗说:“忆昔巡幸新丰宫,翠华拂天来向东。腾骧磊落三万匹,皆与此图筋骨同。君不见金粟堆前松柏里,龙媒去尽鸟呼风。”《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说:“先帝侍女八千人,公孙剑器初第一。五十年间似反掌,风尘洞昏王室。梨园弟子散如烟,女乐余姿映寒日。”元微之的《连昌宫词》说:“两京定后六七年,却寻家舍行宫前。庄园烧尽有枯井,行宫门闼树宛然。”又说:“舞榭欹倾基尚存,文窗窈窕纱犹绿。”“上皇偏爱临砌花,依然御榻临街斜。”“寝殿相连端正楼,太真梳洗楼上头。晨光未出廉影黑,至今反挂珊瑚钩。指似傍人因恸哭,却出宫门泪相续。”总之这样的诗篇,多得无法计数。《飞燕别传》世传为伶玄所写,其书还载有伶玄的自叙和桓谭的跋语,我对此颇有怀疑,不单单是因为这描写猥亵,至于说扬雄了解他,说扬雄由于顾惜名声,掩盖真情,所以不与伶玄交往;还有人说伶玄曾任河东都尉,殴打过决狱官班躅,班躅叔伯兄长的儿子班彪续写司马迁《史记》时,以伶玄没有像样的著述为由把他排除于史书之外,这些说法恐怕都不可信。伶玄的自叙又说:“汉成帝、哀帝时任淮南王相。”按:成帝、哀帝时淮南国早就灭亡了,足可证明这种说法的荒谬。因而只摘录上述这些诗篇,附记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