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情偶寄·演习部·脱套第五·衣冠恶习原文
闲情偶寄·演习部·脱套第五·衣冠恶习
清·许浑
记予幼时观场,凡遇秀才赶考及谒见当涂贵人,所衣之服,皆青素圆领,未有着蓝衫者,三十年来始见此服。近则蓝衫与青衫并用,即以之别君子小人。凡以正生、小生及外末脚色而为君子者,照旧衣青圆领,惟以净丑脚色而为小人者,则着蓝衫。此例始于何人,殊不可解。夫青衿,乾廷之名器也。以贤愚而论,则为圣人之徒者始得衣之;以贵贱而论,则备缙绅之选者始得衣之。名宦大贤尽于此出,何所见而为小人之服,必使净丑衣之?此戏场恶习所当首革者也。或仍照旧例,止用青衫而不设蓝衫。若照新例,则君子小人互用,万勿独归花面,而令士子蒙羞也。
近来歌舞之衣,可谓穷奢极侈。富贵娱情之物,不得不然,似难责以俭朴。但有不可解者:妇人之服,贵在轻柔,而近日舞衣,其坚硬有如盔甲。云肩大而且厚,面夹两层之外,又以销金锦缎围之。其下体前后二幅,名曰“遮羞”者,必以硬布裱骨而为之,此战场所用之物,名为“纸甲”者是也,歌台舞榭之上,胡为乎来哉?易以轻软之衣,使得随身环绕,似不容已。至于衣上所绣之物,止宜两种,勿及其他。上体凤鸟,下体云霞,此为定制。盖“霓裳羽衣”四字,业有成宪,非若点缀他衣,可以浑施色相者也。予非能创新,但能复古。
方巾与有带飘巾,同为儒者之服。飘巾儒雅风流,方巾老成持重,以之分别老少,可称得宜。近日梨园,每遇穷愁患难之士,即戴方巾,不知何所取义?至纱帽巾之有飘带者,制原不佳,戴于粗豪公子之首,果觉相称。至于软翅纱帽,极美观瞻,曩时《张生逾墙》等剧往往用之,近皆除去,亦不得其解。
闲情偶寄·演习部·脱套第五·衣冠恶习译文
记得我幼时观戏,戏中凡是出现秀才赶考,或是拜见当权贵人,穿的衣服都是青素圆领的衣衫,没有穿蓝衫的,三十年之后才看见演员穿这种蓝衫。近来戏台上演员穿的衣服是蓝衫与青衫并用,就是用这两种衣服来区别君子与小人。凡是用正生、小生以及外、末等角色来扮演君子的,照旧穿青圆领的衣衫,用净、丑角色来扮演小人的,就穿蓝衫。这个先例是从什么人开始的,实在不能理解。青衿,是朝廷中的名贵衣服。就贤能愚笨来说,只有圣人的徒弟才能够穿这种衣服;就高贵卑贱来说,只有官员的候选人才能够穿这种衣服。有名的官宦和大贤的人都是从穿这种衣服的人中出来的,从什么时候却变成了小人的服装,一定要让净、丑角色穿它呢?这种戏场中的恶习是应该首先革除的。或者仍然依照旧的惯例,只使用青衫却不采用蓝衫,如果依照新的规矩,那么不管君子还是小人,彼此都可以穿青衫和蓝衫,万万不能只让花脸穿蓝衫,使读书人蒙受羞辱。
近来戏曲演出的服装,可说是穷奢极侈。如果是表现富贵人家娱悦性情的,就不能不这样做,似乎很难用俭朴来苛求。只是有的却让人不可理解:女子的服装,贵在轻柔,可是近来的戏服,那坚硬有如盔甲。披肩大而厚,上面夹了两层之外,还用销金锦锻围上,那下身的服装有前后两幅,叫作“遮羞”的,一定是用硬布裱衬的骨子来做成,这是战场上所用的东西,名字叫“纸甲”,在戏剧舞台上,用它来做什么呢?不如换上轻盈柔软的衣服,使它能够随身环绕,好像没有着意打扮一样。至于衣服上所绣的图案,只适宜用两种,不要涉及其他的。上身的衣服绣凤鸟,下身的衣服绣云霞,这样的图案搭配是固有的规范。大概“霓裳羽衣”这四个字,自古已有规范,不能像点缀其他的衣服,可以随意搭配图案。我不能创新,只能主张恢复古人的做法。
方巾和有带的飘巾,同是读书人的服饰。佩上飘巾可显现儒雅风流,戴上方巾可显现老成持重,用这二者来分别年老与年少的角色,可说是恰到好处。近来的戏园,每遇扮演穷愁潦倒、患难悲苦的角色,就戴方巾,不知道这样做的意思是什么?至于纱帽中饰有飘带的,原本制作就粗糙,戴在粗野豪爽的公子头上,果真觉得相称。至于软翅纱帽,看起来非常美观,过去演出《张生逾墙》等剧,往往都是用它,近来全都废除了,也使人不能够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