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情偶寄·演习部·授曲第三原文
闲情偶寄·演习部·授曲第三
清·许浑
声音之道,幽渺难知。予作一生柳七,交无数周郎,虽未能如曲子相公身都通显,然论其生平制作,塞满人间,亦类此君之不可收拾。然究竟于声音之道未尝尽解,所能解者,不过词学之章句,音理之皮毛,比之观场矮人,略高寸许,人赞美而我先之,我憎丑而人和之,举世不察,遂群然许为知音。
噫,音岂易知者哉?人问:既不知音,何以制曲?予曰:酿酒之家,不必尽知酒味,然秫多水少则醇醲,曲好糵精则香冽,此理则易谙也;此理既谙,则杜康不难为矣。造弓造矢之人,未必尽娴决拾,然曲而劲者利于矢,直而锐者宜于鹄,此道则易明也;既明此道,即世为弓人矢人可矣。虽然,山民善跋,水民善涉,术疏则巧者亦拙,业久则粗者亦精;填过数十种新词,悉付优人,听其歌演,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况为朱墨所从出者乎?粗者自然拂耳,精者自能娱神,是其中菽麦亦稍辨矣。语云:“耕当问奴,织当访婢。”予虽不敏,亦曲中之老奴,歌中之黠婢也。请述所知,以备裁择。
闲情偶寄·演习部·授曲第三译文
音律的学问深奥微妙,很难把握。我这一生像柳永那样填词作曲,结交了无数像周郎那样精通音乐的朋友,虽然不能像“曲子相公”和凝那样名声显赫,然而说到我平生创作的戏曲作品,也算是遍布人世间,像和凝那样的曲子多得不可收拾。然而我对音律的学问到底也没能完全弄懂,我所弄懂的,只不过是诗词中的一些章节句子和乐曲中的一些皮毛,比起那些不会看戏的人来说,略微高出那么一寸多罢了。我赞美的,别人也就跟着赞美;我憎恶的,别人也就随声附和。全天下的人都没有弄明白,于是都认同我是精通戏曲音律的人。
唉,音律怎么能这样容易就精通呢?有人问我:既然不懂音律,凭什么创作曲谱呢?我回答说:酿酒的人家,不一定都知道酒味,然而酿酒时高粱多而水少,酒味就醇厚,酒曲又好又精,酒味就清香,这个道理是容易明白的。既然明白了这个道理,那么像杜康那样的美酒也就不难酿造了。制造弓箭的人,未必都熟悉射箭的技巧。然而弯曲而又有力的弓便于射箭,笔直而又锐利的箭容易射中箭靶,这个道理也容易明白。既然明白了这个道理,那么世上的人都可以成为制造弓箭的匠人了。即使这样,居住山里的人善于跋山,居住水边的人善于涉水,可是,如果技艺一旦生疏,那么灵巧的人也会变得笨拙;如果从事的职业一旦长久,那么技艺粗糙的人也会变得技艺精湛。我创作过几十种新戏,全都交给演员去排练,我也常看他们的演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何况这些戏曲本来就出自我的手笔呢?粗糙的地方听起来自然逆耳,精致的地方自然能让人怡神,这其中的优劣也稍能辨别了。俗话说:“耕当问奴,织当访婢。”我虽不敏慧,也算是戏曲创作中的老奴和狡黠的婢女了。让我把知道的都讲述出来,供人们裁决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