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情偶寄·词曲部·宾白第四·词别繁减原文翻译

来源:网络整理 时间:2024-09-04 00:09

闲情偶寄·词曲部·宾白第四·词别繁减原文

闲情偶寄·词曲部·宾白第四·词别繁减

清·许浑

传奇中宾白之繁,实自予始。海内知我者与罪我者半。知我者曰:从来宾白作说话观,随口出之即是,笠翁宾白当文章作,字字俱费推敲。从来宾白只要纸上分明,不顾口中顺逆,常有观刻本极其透彻,奏之场上便觉糊涂者,岂一人之耳目,有聪明聋聩之分乎?因作者只顾挥毫,并未设身处地,既以口代优人,复以耳当听者,心口相维,询其好说不好说,中听不中听,此其所以判然之故也。笠翁手则握笔,口却登场,全以身代梨园,复以神魂四绕,考其关目,试其声音,好则直书,否则搁笔,此其所以观听咸宜也。

罪我者曰:填词既曰“填词”,即当以词为主;宾白既名“宾白”,明言白乃其宾,奈何反主作客,而犯树大于根之弊乎?笠翁曰:始作俑者,实实为予,责之诚是也。但其敢于若是,与其不得不若是者,则均有说焉。

请先白其不得不若是者。前人宾白之少,非有一定当少之成格。盖彼只以填词自任,留余地以待优人,谓引商刻羽我为政,饰听美观彼为政,我以约略数言,示之以意,彼自能增益成文。如今世之演《琵琶》《西厢》《荆》《刘》《拜》《杀》等曲,曲则仍之,其间宾白、科诨等事,有几处合于原本,以寥寥数言塞责者乎?且作新与演旧有别。《琵琶》《西厢》《荆》《刘》《拜》《杀》等曲,家弦户诵已久,童叟男妇皆能备悉情由,即使一句宾白不道,止唱曲文,观者亦能默会,是其宾白繁减可不问也。至于新演一剧,其间情事,观者茫然;词曲一道,止能传声,不能传情,欲观者悉其颠末,洞其幽微,单靠宾白一着。予非不图省力,亦留余地以待优人。但优人之中,智愚不等,能保其增益成文者悉如作者之意,毫无赘疣蛇足于其间乎?与其留余地以待增,不若留余地以待减,减之不当,犹存作者深心之半,犹病不服药之得中医也。此予不得不若是之故也。

至其敢于若是者,则谓千古文章,总无定格,有创始之人,即有守成不变之人;有守成不变之人,即有大仍其意,小变其形,自成一家而不顾天下非笑之人。

古来文字之正变为奇,奇翻为正者,不知凡几,吾不具论,止以多寡增益之数论之。《左传》《国语》,纪事之书也,每一事不剐,每一语不过数字,初时未病其少;迨班固之作《汉书》,司马迁之为《史记》,亦纪事之书也,遂益数行为数十百行,数字为数十百字,岂有病其过多,而废《史记》《汉书》于不读者乎?此言少之可变为多也。

诗之为道,当日但有古风,古风之体,多则数十百句,少亦十数句,初时亦未病其多;迨近体一出,则约数十百句为八句;绝句一出,又敛八句为四句,岂有病其渐少,而选诗之家止载古风,删近体绝句于不录者乎?此言多之可变为少也。

总之,文字短长,视其人之笔性。笔性遒劲者,不能强之使长;笔性纵肆者,不能缩之使短。文患不能长,又患其可以不长而必欲使之长。如其能长而又使人不可删逸,则虽为宾白中之古风史汉,亦何患哉?予则乌能当此,但为糠秕之导,以俟后来居上之人。

予之宾白,虽有微长,然初作之时,竿头未进,常有当俭不俭,因留余幅以俟剪裁,遂不觉流为散漫者。自今观之,皆吴下阿蒙手笔也。如其天假以年,得于所传十种之外,别有新词,则能保为犬夜鸡晨,鸣乎其所当鸣,默乎其所不得不默者矣。

闲情偶寄·词曲部·宾白第四·词别繁减原文翻译

闲情偶寄·词曲部·宾白第四·词别繁减译文

剧本中宾白的繁多,其实是从我开始的。海内理解我的人与怪罪我的人各占一半。理解我的人说:宾白从来都被看作是说话,随口说出来就是,李笠翁把宾白当文章来作,字字都要费一番推敲。宾白从来都只要求在纸上写明白,却不顾口中说出来顺不顺畅。常常有看到剧本以为它写得极其透彻,一在场上演出,便觉得一塌糊涂的情况。难道一个人的耳目,有聪明聋聩的区分吗?这是因为作者只顾写作,并没有设身处地,既用口替演员唱,又用耳代观众听,没有把自己心里想的与演员口里唱的相互联系在一起,也没有问演员好说唱不好说唱,观众中不中听,这就是写起来和演起来截然不同的原因。我李笠翁手是握笔,口却像登场演唱,完全把自己当作戏班演员,再用神思索绕,考虑有关情节,尝试有关声音,好就直接写下来,否则就搁笔,这就是剧本看起来和听起来都适合的原因。

怪罪我的人说:填词既然叫作“填词”,就应当以唱词为主;宾白既然叫作“宾白”,就已说明“白”是唱词的宾客,怎么能反客为主,而犯了树大于根的弊病呢?我李笠翁说:最开始这样做的,确确实实是我,指责我的人的确是对的。但是自己敢于这样做,与自己不得不这样做,那都是有原因的。

请让我先说自己不得不这样做的原因。前人宾白少,并没有一定该少的规矩,大概他们只是把填词当成己任,把余地留待演员去发挥,说按谱填词是我的事,登台演唱是演员的事,我用约略几句话,把意思提示给演员,他们自然能补充成文。例如现在演出的《琵琶记》《西厢记》《荆钗记》《刘知远》《拜月亭》《杀狗记》等曲目,唱词就仍然是原来的,可是其中的宾白、插科打诨等,有几处跟原本相符,是用寥寥数语可以搪塞的吗?况且创作新剧本与演出旧剧有所不同,《琵琶记》《西厢记》《荆钗记》《刘知远》《拜月亭》《杀狗记》等曲目,家喻户晓已久,男女老幼,都能熟悉其中的情节人物。即使不说一句宾白,只唱唱词,观众也能领会,因此那宾白多少可以不过问。至于新上演一部剧,其中的情节人物,观众全然不知,唱词的作用,只能传达声音,不能传递感情,想让观众明白剧中的来龙去脉,洞察剧中的细节,只能靠宾白这一着了。我并不是不想省力,也把余地留待演员去发挥。只是演员之中,聪明的和愚笨的,参差不齐,怎能保证他们都照作者的本意去补充成文,在其中没有丝毫的画蛇添足呢?与其把余地留待演员去增补,不如把余地留待演员去删减。即使删减不当,还能存留作者一半的本意,就像生了病不服药比乱用药好。这是我不得不这样做的原因。

至于自己敢于这样做的原因,是因为千古文章总没有一定的格式,有创始的人,就有守成不变的人;有守成不变的人,就有大的地方保留原意,小的地方做些改变,自成一家却不顾天下非议和嘲笑的人。

自古以来,正变成奇与奇翻成正的文章,不知变了多少次,我都不说,只说说字数的多少增减。《左传》《国语》,是记事的书,每一件事不过记载几行字,每一句话不过几个字,当初并没有人嫌它字少;等到班固写《汉书》,司马迁写《史记》,也是记事的书,就把几行字增加成几十几百行字,把几个字增加成几十几百个字,难道有人会嫌它字数太多,而废弃《汉书》《史记》不读的吗?这就是说的字数少可以变成多。

诗作为一种文体,当初只有古风。古风的体式,多的有几十上百句,少的也有十几句,当初也没有人嫌它字多;等到近体诗一出现,就把几十上百句减少成八句;绝句一出现,又把八句缩减成四句,难道会因为嫌它字数越来越少,选编诗集的人就只选古风,而删掉近体诗和绝句不收录吗?这就是说的字数多可以变成少。

总之,文字的长短,要看作者各自的风格,风格遒劲有力的,不能勉强他写长;风格纵横恣肆的,不能勉强他写短。文章怕不能写长,又怕它可以不写长却一定要使它写长。如果文章能写长,又让人不能删减,那么即使长得成为宾白中的古风《史记》《汉书》那样,又有什么可担忧的呢?我是不能担当这重任的,只是作为粗浅的引导,来期待后来居上的人。

我写的宾白虽然有的稍长,然而开始创作时,笔力不够,常有应当简略的却没有简略,就留下多余的篇幅,来等人去删减,于是不知不觉就流于散漫。现在看来,那些都像吴中乡下阿蒙一样稚嫩的手笔。假若上天能让我多活几年,能在我已流传的十种剧作之外,再写一些新的剧作,就能保证像守夜的狗和报晓的鸡一样,该啼鸣的时候就啼鸣,不能不沉默的时候就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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