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情偶寄·词曲部·音律第三·拗句难好原文翻译

来源:网络整理 时间:2024-09-04 00:05

闲情偶寄·词曲部·音律第三·拗句难好原文

闲情偶寄·词曲部·音律第三·拗句难好

清·许浑

音律之难,不难于铿锵顺口之文,而难于倔强聱牙之句。铿锵顺口者,如此字声韵不合,随取一字换之,纵横顺逆,皆可成文,何难一时数曲。至于倔强聱牙之句,即不拘音律,任意挥写,尚难见才,况有清浊阴阳,及明用韵,暗用韵,又断断不宜用韵之成格,死死限在其中乎?

词名之最易填者,如《皂罗袍》《醉扶归》《解三酲》《步步娇》《园林好》《江儿水》等曲,韵脚虽多,字句虽有长短,然读者顺口,作者自能随笔,即有一二句宜作拗体,亦如诗内之古风,无才者处此,亦能勉力见才。

至如《小桃红》《下山虎》等曲,则有最难下笔之句矣。《幽闺记·小桃红》之中段云:“轻轻将袖儿掀,露春纤,盏儿拈,低娇面也。”每句只三字,末字叶韵,而每句之第二字,又断该用平,不可犯仄。此等处,似难而尚未尽难。其《下山虎》云:“大人家体面,委实多般,有眼何曾见!懒能向前,弄盏传杯,恁般腼腆。这里新人忒杀虔,待推怎地展?主婚人,不见怜,配合夫妻,事非偶然。好恶姻缘总在天。”只须“懒能向前”“待推怎地展”“事非偶然”之三句,便能搅断词肠。“懒能向前”“事非偶然”二句,每句四字,两平两仄,末字叶韵。“待推怎地展”一句五字,末字叶韵,五字之中,平居其一,仄居其四。此等拗句,如何措手?

南曲中此类极多,其难有十倍于此者,若逐个牌名援引,则不胜其繁,而观者厌矣;不引一二处定其难易,人又未必尽晓;兹只随拈旧诗一句,颠倒声韵以喻之。如“云淡风轻近午天”,此等句法,自然容易见好,若变为“风轻云淡近午天”,则虽有好句,不夺目矣。况“风轻云淡近午天”七字之中,未必言言合律,或是阴阳相左,或是平仄尚乖,必须再易数字,始能合拍。或改为“风轻云淡午近天”,或又改为“风轻午近云淡天”。此等句法,揆之音律则或谐矣,若以文理绳之,尚得名为词曲乎?海内观者,肯曰此句为音律所限,自难求工,姑为体贴人情之善念而恕之乎?曰:不能也。既曰不能,则作者将删去此句而不作乎?抑自创一格而畅我所欲言乎?曰:亦不能也。然则攻此道者,亦甚难矣!

变难成易,其道何居?曰:有一方便法门,词人或有行之者,未必尽有知之者。行之者偶然合拍,如路逢故人,出之不意,非我知其在路而往投之也。凡作倔强聱牙之句,不合自造新言,只当引用成语。成语在人口头,即稍更数字,略变声音,念来亦觉顺口。新造之句,一字聱牙,非止念不顺口,且令人不解其意。今亦随拈一二句试之。如“柴米油盐酱醋茶”,口头语也,试变为“油盐柴米酱醋茶”,或再变为“酱醋油盐柴米茶”,未有不明其义,不辨其声者。“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口头语也,试将上句变为“日出东边西边雨”,下句变为“道是有情却无情”,亦未有不明其义,不辨其声音。若使新造之言而作此等拗句,则几与海外方言无别,必经重译而后知之矣。即取前引《幽闺》之二句,定其工拙。“懒能向前”“事非偶然”二句,皆拗体也。“懒能向前”一句,系作者新构,此句便觉生涩,读不顺口。“事非偶然”一句,系家常俗语,此句便觉自然,读之溜亮,岂非用成语易工,作新句难好之验乎?

予作传奇数十种,所谓“三折肱为良医”,此折肱语也。因觅知音,尽倾肝膈。孔子云:“益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多闻,吾不敢居,谨自呼为直谅。

闲情偶寄·词曲部·音律第三·拗句难好原文翻译

闲情偶寄·词曲部·音律第三·拗句难好译文

音律的难处,不难在铿锵顺口的文字,而难在诘屈聱牙的语句。铿锵顺口的文字中,假如这个字不合声韵,随意选取一个字来替换它,横竖顺反都能成文章,同时写几支曲子又有什么难的呢?至于诘屈聱牙的语句,就是不受音律的束缚,任意挥写,尚且很难表现才能,何况还有清浊阴阳,以及明用韵、暗用韵,又有绝对不适宜用韵的规矩在其中死死地限制着呢?

最容易填的词牌,如《皂罗袍》《醉扶归》《解三酲》《步步娇》《园林好》《江儿水》等,韵脚虽多,字句虽有长短,然而读的人顺口,作者自然也能随意挥笔,就是有一两句适宜为拗体,也如同诗中的古风,没有才能的人处在这种情况,也能勉力表现出才能。

至于如《小桃红》《下山虎》等曲,就有最难下笔的语句了。《幽闺记·小桃红》的中段唱道:“轻轻将袖儿掀,露春纤,盏儿拈,低娇面也。”每句只有三个字,最后一个字都押韵,可是每句的第二个字,又绝对该用平声,不能用仄声。这些地方,似乎很难,却还不是特别难。其中的《下山虎》唱道:“大人家体面,委实多般,有眼何曾见!懒能向前,弄盏传杯,恁般腼腆。这里新人忒杀虔,待推怎地展?主婚人,不见怜,配合夫妻,事非偶然。好恶姻缘总在天。”只要“懒能向前”“待推怎地展”“事非偶然”这三句就能搅乱人们对唱词的理解。“懒能向前”“事非偶然”两句,每句四个字,两个平声两个仄声,最末一个字押韵。“待推怎地展”一句五个字,最后一个字押韵,五个字之中,平声字占了一个,仄声字占了四个。这样拗口的语句,让人如何应付?

南曲中这类的唱词极多,有的比这些还要难上十倍,假若把这些曲牌逐一援引出来,就会不胜其烦,观众也会厌烦了;如果不引用一两个来判定它的难易,人们又不一定都知道;这里只随意拈来一句旧诗,颠倒声韵来说说它。如“云淡风轻近午天”,这种句法,自然容易看出它的好来,假若把它变成“风轻云淡近午天”,那么即使是好语句,也不那么夺人眼目了。况且“风轻云淡近午天”七个字之中,不一定字字合乎音律,有的阴阳相反,有的平仄还不协调,必须再改动几个字,才能合拍。或者改成“风轻云淡午近天”,或者又改成“风轻午近云淡天”。这种句法,就音律来说也许是协调了,假若用文理来衡量它,还能称作词曲吗?海内的读者,谁肯说因为这个句子被音律所限制,自然很难做到完善,姑且用体贴人情的善心来原谅他呢?我说:不能这样。既然说不能这样,那么作者是删去这个句子不用呢,抑或是自己创造一种格式来让自己畅所欲言呢?我说:也不能这样。那么,从事这种创作也太难了!

有什么办法可以变难成易呢?我说:有一个方便的办法,写词的人也许有这样做了的,却未必有全都知道该怎么做的。做了的人偶然合拍,如同在路上遇见故人,出乎他的意料,并不是自己知道他在路上而去见他的。凡是写诘屈聱牙的句子,不宜自己创造新句,只应引用现成的语句。现成的语句挂在人们口头,即便稍稍更改几个字,略微改变声音,念起来也觉得顺口。新造的句子,有一字拗口,不仅念不顺口,而且让人不解其意。现在也随意拈一两句来试看。如“油盐柴米酱醋茶”,或者再变成“酱醋油盐柴米茶”,没有人不明白它的意思,不辨别它的声音。“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是口头语,试着把上句变成“日出东边西边雨”,把下句变成“道是有情却无情”,也没有人不明白它的意思,不辨别它的声音。假若让新造的句子写成这样拗口的句子,那么几乎跟海外方言没有差别,一定要经过重新翻译以后才能明白了。就拿前面引用的《幽闺记》中的两句来判定这样做的优劣。“懒能向前”“事非偶然”这两句,都是拗口的。“懒能向前”一句,是作者新造的,这句便让人觉得生涩,读不顺口。“事非偶然”一句,是家常俗话,这句便让人觉得自然,读起它来流利响亮,这难道不是用现成的语句容易写好,写的新语句很难写好的验证吗?

我创作了几十种剧本,所说的“久病成良医”,这是我的经验之谈。因为寻找知音,所以把肺腑之言全部倾吐出来。孔子说:“有三种有益的朋友:正直的朋友,诚信的朋友和见多识广的朋友。”见多识广,我不敢说,谨自认为是正直、诚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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