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情偶寄·居室部·墙壁第三·厅壁原文
闲情偶寄·居室部·墙壁第三·厅壁
清·许浑
厅壁不宜太素,亦忌太华。名人尺幅自不可少,但须浓淡得宜,错综有致。予谓裱轴不如实贴。轴虑风起动摇,损伤名迹,实贴则无是患,且觉大小咸宜也。实贴又不如实画,“何年顾虎头,满壁画沧州。”自是高人韵事。予斋头偶仿此制,而又变幻其形,良朋至止,无不耳目一新,低回留之不能去者。
因予性嗜禽鸟,而又最恶樊笼,二事难全,终年搜索枯肠,一悟遂成良法。乃于厅旁四壁,倩四名手,尽写着色花树,而绕以云烟,即以所爱禽鸟,蓄于虬枝老干之上。画止空迹,鸟有实形,如何可蓄?曰:不难,蓄之须自鹦鹉始。
从来蓄鹦鹉者必用铜架,即以铜架去其三面,止存立脚之一条,并饮水啄粟之二管。先于所画松枝之上,穴一小小壁孔,后以架鹦鹉者插入其中,务使极固,庶往来跳跃,不致动摇。松为着色之松,鸟亦有色之鸟,互相映发,有如一笔写成。良朋至止,仰观壁画,忽见枝头鸟动,叶底翎张,无不色变神飞,诧为仙笔。乃惊疑未定,又复载飞载鸣,似欲翱翔而下矣。谛观熟视,方知个里情形,有不抵掌叫绝,而称巧夺天工者乎?
若四壁尽蓄鹦鹉,又忌雷同,势必间以他鸟。鸟之善鸣者,推画眉第一。然鹦鹉之笼可去,画眉之笼不可去也,将奈之何?予又有一法:取树枝之拳曲似龙者,截取一段,密者听其自如,疏者网以铁线,不使太疏,亦不使太密,总以不致飞脱为主。蓄画眉于中,插之亦如前法。此声方歇,彼喙复开;翠羽初收,丹晴复转。因禽鸟之善鸣善啄,觉花树之亦动亦摇;流水不鸣而似鸣,高山是寂而非寂。座客别去者,皆作殷浩书空,谓咄咄怪事,无有过此者矣。
闲情偶寄·居室部·墙壁第三·厅壁译文
厅堂的墙壁不适宜太朴素,也不适宜太奢华。名人的字画,自然是不能少的,但也应当浓淡得宜,错落有致。我觉得裱成图轴不如直接贴在墙上。考虑到画轴被风吹动会损坏了名人的手迹,直接贴在墙上就不必担心这个了,而且大大小小的字画都适合这样做。直接贴在墙上又不如直接画在墙上,“何年顾虎头,满壁画沧州。”这自然是顾恺之这样的高人的风雅韵事。我书房里面曾经仿照过这个方法,朋友见了,无不感觉耳目一新,流连忘返。
我生性喜欢养鸟,却又讨厌用鸟笼,这事很难两全齐美。于是终年思索,终于悟出了一个好办法。我请来四位名家高手,在厅屋的四面墙上画满各种颜色的花树,又加上缭绕的云烟,再把我喜爱的鸟养在盘曲的老树干上。画是假的,鸟却是真的,怎么能喂养呢?我说这不难,要养就先养鹦鹉。
从来养鹦鹉的,一定用铜架,我把铜架去掉三面,只留下立脚的一条,还有喝水啄食的两条管子。先在所画的松枝上,钻一个小孔,再把铜架插进去,一定要插牢固了,使鹦鹉在跳动时,铜管不至于摇动。松树是着色的松树,鸟是有色的鸟,互相映衬,有如同一时间画成的。好朋友来我家里做客,抬头看壁画,突然看到枝头有小鸟在跳跃,叶子底下有翅膀在扇动,无不神飞色变,赞叹为神笔。没等他们回过神来,鸟又开始飞翔鸣叫,仿佛就要从墙上飞下来。再仔细观察,才看明白其中的奥妙,无不拍掌叫绝,赞称巧夺天工。
如果四面墙上养的都是鹦鹉,为了避免雷同,又应该兼养一些其他的鸟。画眉鸟叫得最为动听。可是养鹦鹉的笼子可以除去,养画眉的笼子不能除去,这可怎么办呢?我又想了一个办法:找一根蜷曲像龙爪的树枝,截取一段,枝叶密集的地方不去管它,听其自然,稀疏的地方用铁丝编成网,不要太稀也不要太密,总之鸟飞不出去就可以了。像前面所说的把它插在墙上,把画眉鸟养在里面。这只鸟的叫声刚停下来,那只鸟又叫了;这里的小鸟刚刚收起翅膀,那儿的小鸟又探出头来。由于小鸟喜欢鸣叫和啄食,让人觉得花树似乎也在摇摆不定,流水好像也在流动,高山好像也不那么安静。离去的客人,都惊叹不已,说这真是怪事,没有什么比这更奇妙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