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情偶寄·声容部·选姿第一·眉眼原文
闲情偶寄·声容部·选姿第一·眉眼
清·许浑
面为一身之主，目又为一面之主。相人必先相面，人尽知之，相面必先相目，人亦尽知，而未必尽穷其秘。吾谓相人之法，必先相心，心得而后观其形体。形体维何？眉发口齿，耳鼻手足之类是也。心在腹中，何由得见？曰：有目在，无忧也。察心之邪正，莫妙于观眸子，子舆氏笔之于书，业开风鉴之祖。予无事赘陈其说，但言情性之刚柔，心思之愚慧。四者非他，即异日司花执爨之分途，而狮吼堂与温柔乡接壤之地也。
目细而长者，秉性必柔；目粗而大者，居心必悍；目善动而黑白分明者，必多聪慧；目常定而白多黑少，或白少黑多者，必近愚蒙。然初相之时，善转者亦未能遽转，不定者亦有时而定。何以试之？曰：有法在，无忧也。其法维何？一曰以静待动，一曰以卑瞩高。目随身转，未有动荡其身，而能胶柱其目者；使之乍往乍来，多行数武，而我回环其目以视之，则秋波不转而自转，此一法也。妇人避羞，目必下视，我若居高临卑，彼下而又下，永无见目之时矣。必当处之高位，或立台坡之上，或居楼阁之前，而我故降其躯以瞩之，则彼下无可下，势必环转其眼以避我。虽云善动者动，不善动者亦动，而勉强自然之中，即有贵贱妍媸之别，此又一法也。至于耳之大小，鼻之高卑，眉发之淡浓，唇齿之红白，无目者犹能按之以手，岂有识者不能鉴之以形？无俟哓哓，徒滋繁渎。
眉之秀与不秀，亦复关系情性，当与眼目同视。然眉眼二物，其势往往相因。眼细者眉必长，眉粗者眼必巨，此大较好，然亦有不尽相合者。如长短粗细之间，未能一一尽善，则当取长恕短，要当视其可施人力与否。
张京兆工于画眉，则其夫人之双黛，必非浓淡得宜，无可润泽者。短者可长，则妙在用增；粗者可细，则妙在用减。但有必不可少之一字，而人多忽视之者，其名曰“曲”。必有天然之曲，而后人力可施其巧。“眉若远山”“眉如新月”，皆言曲之至也。即不能酷肖远山，尽如新月，亦须稍带月形，略存山意，或弯其上而不弯其下，或细其外而不细其中，皆可自施人力。最忌平空一抹，有如太白经天；又忌两笔斜冲，俨然倒书八字。变远山为近瀑，反新月为长虹，虽有善画之张郎，亦将畏难而却走。
非选姿者居心太刻，以其为温柔乡择人，非为娘子军择将也。
闲情偶寄·声容部·选姿第一·眉眼译文
脸是全身的主体，眼睛又是整个脸的主体，相人一定要先相眼睛，这也是谁都知道的，但不一定都深究过其中的奥秘。我认为相人的方法一定要先相心，了解了人的心以后再看形体。形体是什么？就是眉毛、头发、嘴巴、牙齿、耳朵、鼻子，还有手、脚这一类。心在人的腹中，哪里看得见呢？我认为，有眼睛在，就用不着担心了。观察人心是邪还是正，没有比观察眼睛更妙的了。子舆氏把他相面的经验写进书里，已经开创了相术的先河。我不想赘述他的观点，只想谈谈女子性情的刚柔，心眼的愚慧，这四者最大的区别不是别的，而是决定了一个女子日后是赏花品卉还是烧火做饭，是做河东狮吼的悍妇还是做温柔乡的娇娘。
眼睛又细又长的女子，性情一定温柔；眼睛又粗又大的女子，性情一定凶悍；眼睛灵活而又黑白分明的女子，一定很聪慧；目光呆滞而又白多黑少，或者白少黑多的女子，一定有些愚笨。然而，在初次相面的时候，眼睛灵活的也不能马上显露灵活，目光不定的有时也会发呆。用什么办法来试探呢？我认为有办法，不用担心。这办法是什么？一是以静待动，二是从低看高。人的眼睛是随着身体转动的，没有身体动起来而眼睛却一动不动的女子；让她来来往往，多走几次，而我的眼睛追着她的眼睛看，这是一种办法。女子天性怕羞，眼睛一定往下看，我如果居高临下地看她，那么她处的位置低，眼睛又往下看，我就永远也没有见到她的目光的时候了。一定要让她处在高的位置，或者站在台上、坡上，或者站在楼阁的前面，而我故意降低身躯来望她，那么她的眼睛想往下看也无法往下看了，势必会转动她的眼睛来躲避我的目光。虽然说眼睛灵活的时候也会转动，眼睛不灵活的时候也会转动，可是从勉强的转动与自然的转动这两者之中，可看出贵贱妍媸的差别，这又是一种办法。至于耳朵的大小，鼻子的高低，眉毛头发的浓淡，嘴唇牙齿的红白，连盲人用手都能触摸出来，难道懂得相术的人还不能从它们的形状鉴别出优劣来吗？不用我在这里絮絮叨叨，使人生厌。
眉毛秀气与不秀气，也跟性情有关，应当把它们和眼睛同样看待。然而，眉毛和眼睛，彼此往往是相互关联的。眼睛细的，眉毛一定长；眉毛粗的，眼睛一定大，大致来说都是这样，然而也有不完全相同的情况。如果眉毛的长短粗细，不能样样尽善尽美，那么就应当取她的长处而宽容她的短处，还要看她的短处能否用人工修饰来补救。
汉代人张京兆擅长描画眉毛，那么他夫人的双眉一定是浓淡适宜，用不着人工修饰的。眉毛短的可以描画变长，妙在如何增长；眉毛粗的可以描画变细，妙在如何减少。只有必不可少的一个字，却往往被人们忽视，这就是“曲”字。眉毛一定要有天然的弯曲，然后人工修饰才能施展它们的巧妙。所谓“眉若远山”“眉如新月”，都是形容眉毛弯曲得恰到好处。即使不能极像远山，全像新月，也必须稍带一些新月的形状，略有一些山的意味，或者上面弯下面不弯，或者两边眉尾细中间不细，都可以自己修饰巧妙。最忌讳的是把眉形平空抹上一笔，就像太白金星划过天空一样；还应忌讳把两道尾毛斜画，俨然倒写的“八”字。这样，反而把远山变成了近瀑，把新月变成了长虹，即便有擅长描画眉毛的张郎，也将畏难而退却溜掉。
这并不是选择女子的人用心太苛刻，只是因为这是为温柔乡选择佳人，而不是为娘子军选择将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