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笑捻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出自唐·无尽藏的《嗅梅》,原文是:“尽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破陇头云。归来笑捻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
原文
嗅梅
——唐·无尽藏
尽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破陇头云。
归来笑捻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
译文
费尽了时光去寻找春天的踪迹,却一直不得见。这脚下的芒鞋啊,已然踏破了白云深处的陇头,仍然无果。春天它在哪里呢?
重返家中时,不经意折下梅花一朵,在指尖轻轻地一捻,却有暗香袭来。哦!会心一笑,原来春天就在这里,她已在枝头上早早地闹得正欢呢。
赏析
僧人常作禅偈,禅偈也道偈颂,一般五言或七言,语言朴实无华,接近口语化,念诵朗朗上口。即,禅偈也是禅诗了。
禅诗的悟道,且说是观者心罢了。禅诗不像其他古诗词般的有那么多意象纷呈,叠彩频出,或情势跌宕,文思纠缠,在一环扣一环中物象丛生,像极了青葱拢翠的峰岭,横看、侧瞧,都让人不由自主地浮想联翩。禅诗在结构上,语调偏于清淡,风格近乎清疏,立意较为直接、平实,但又蕴含了大千变化、生命定律,这就是禅诗看似简单、明了,其实却深如幽潭,暗有波澜的缘故。
有人问布袋和尚有法号否?禅师以偈答曰:“我有一布袋,虚空无挂碍。打开遍十方,入时观自在。”
布袋大吗?能装世界,能存万物,能搁山水吗?
观形物局小,空间幽狭,不伸不张,真不大。但是,它在禅师的眼里、心里大吗?禅师道,我的这个布袋啊,从来都不是鼓鼓囊囊的,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虚物一个,倒是无牵无挂了,对我没有滞碍。但是我打开它,却无限延伸着,我想它有多大,它就有多广,能装多少东西呢?布袋真奇妙,能纳大师云水时所有需要的物品工具,木鱼念珠、水瓶瓦钵、破衣裳、烂草鞋、小玩意儿、还有捡拾的废弃物等等,应有尽有。自如大小随意、随己。有人便说了,说大师你这布袋就垃圾袋啊,大师笑答曰:“有时备无时,无用变有用。”有则无,无可衍生有,因缘妙法,“佛颜长笑,笑世间可笑之人。”
布袋乃大师的法号,此布袋就是彼“布袋”,心也!大师说布袋,喻心。心乃修为,心乃佛性,布袋之大,“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
每当有人向大师请教佛法时,他则将布袋放下。如果不懂还继续追问,他便立刻提起布袋,头也不回地离去了。人家还是不理会他的意思,他就捧腹大笑起来。布袋其实也是自身的包袱,满心的欲望,若能放下,便可成佛。
布袋禅师是一位云水高僧,云游天下方圆几何,行走山水乃是吾家。
宋代著名诗人黄庭坚有诗云:“去国行万里,淡如云水僧。”又金元好问道:“一瓶一钵百无累,恨我不如云水僧。”后来明代高启《期张校理王著作徐记室游虎阜》诗说:“前身似是云水僧,馀习爱觅名山登。”诗人们对云水僧山水情的生活给予了向往和憧憬的肯定,艳羡不已。这云水生活真的逍遥自在吗?
其实不然,“云水僧”又名行脚僧,即是云游四方的僧人,到处拜师学法,到一处悟性开了才走,所到之处就是云水落脚处。因此云水僧人都是行踪不定的,就是所谓行云流水般地随缘而行,故名“云水僧”。
有人又问禅师了,有行李否?大师以偈答曰:“一钵千家饭,孤身万里游。睹人青眼在,问路白云头。”
“一钵千家饭,孤身万里游”,正是云水僧行走问法的一个真实写照。云水僧按照佛教规矩,以托钵行乞为生存,生命不止,他们的云水生涯则不止。云水僧在行脚过程中,孤身一人,万里行进,山水路过,在这个过程中,人间百态,世俗炎凉,人心叵测,利欲熏心,什么样的丑陋都见识过了。所以,他道:“睹人青眼在”。青眼是古时稽康用青白眼对待知己与俗人的一个典故,对人好时稽康就“青眼有加”,对人不好时就“白眼相向”。大师借鉴于此,来鞭打白眼看人的世俗人。
云水会经历一路艰辛,一路孤寂,一路坎坷,但是大师却以自己博大的胸怀和肚量来容纳天下不容之事,心无旁骛,一切无他,自由自在地行走着,逍遥于山水中。
他道:“问路白云头。”一句问白云,体现了一种境界,是偈颂全诗的眼,圆满、懂得。云水僧本来就是摈弃红尘俗世烦恼忧愁的出世者,他为何还要寻找一条路径,这路径在哪儿?那就向着“白云头”问问,那“白云头”又在何处呢?这样的寻找耐人寻味,一层层地递问,心生许多遐想,意犹未尽。如若真到了白云的尽头,一定去打听,关于那些想知道的问题和答案。大师一首禅偈,诗意正浓,同时也空灵悠远,禅机伏线延绵,邈邈深邃,二十个字,字字熔炼了人生的真谛和艺术的魅力,堪称禅诗佳作。
大致相同的提问,有人问赵州禅师:“白云自在时如何?”禅师答曰:“正似春风处处闲。”
这天边的云儿为何这么逍遥自在呢?如果心无阻障,心中放下,悠闲在这温柔缠绵的春风中,安静地生活,安静地看云卷云舒,日落月出,这不是一种最好的人生状态吗?多么得自由舒适,还需要想那么多,要求那么多嘛。
禅师们的收获,体悟,得道,多用偈诗来体现,既有传世意义,又赋有诗情画意。而因其朗朗上口,语言简洁,诗意明了,因此很容易被大众接受、并传播。禅诗本身的风格、性质、价值,决定了千百年来禅诗经久不衰,且呈热衷趋势。在当下十分受欢迎。
无门慧开禅师有诗云:“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这首《四季诗》寓意分明,条理可循。大师说:“春天是百花鲜妍绽放的季节,无比的美好、艳丽,这是春天最为鲜明的特点。而秋天的月亮啊,温柔、圆满,清辉照人还,这不是最令人向往的憧憬嘛。如果在盛夏的季节,有凉风丝丝来拂,轻轻地抚摸干涸和燥热,如此便好,那冬天的雪花飘飘摇摇的,多么像洁净的精灵啊。于是,大师就说了,如果我们每一个人心中都保持这种平衡的心态,自然的看待,自然的顺应,那么每一天都是好日子,每个季节也都是好时节,这个世界就亮堂起来,充满欢歌和笑语了。
烦恼由心生,美好在心底,无论哪一种心态和情绪,都是被我们自己的心所牵引。是烦恼多,还是美好多,彼此在“争斗”中,相互碰撞,相互抵对,相互替换,是谁占了上风,也许,最好的参考便是我们所处的生活境况和工作境遇了。满怀喜悦的迎接每一天,充满自信地对待每件事,这样的状态下,一切颓废都会自动消失,一切困难也会迎刃而解。这个时候,看山,山是雄峻的,看水,水是澈净的,水绕山行,山随水转,它们律动和谐,拍子动听,这样的山高水长流,不是人人渴望、希冀的嘛。是的!
“终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破岭头云。归来笑拈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人生寻寻觅觅,去寻找那一个春天在哪里。终日不得见,便不停不歇地去寻找中,穿着我的芒鞋踏遍了岭头一山又一山。这里的“岭头云”与“白云头”有相似之处,这里的寻寻觅觅,实则是一种理想的追寻,而春天是开启那扇理想大门的钥匙,有执着的信念和的坚定的决心,就不会动摇了。可却不曾想,当从山上归来时,却意外地发现梅花开得正好,摘一枝轻嗅,清香扑鼻,它们那么艳丽地在枝头上,这不是春天来到的前奏吗?这春的喜讯就孕育在朵朵的肆意开放中。这是禅师的一种顿悟,茅塞顿开只在一瞬间,世间的人事,紧紧地拽住一条路径下去不可行,突兀之间才发现,原来眼光放远些,放长些,要寻觅的答案就在触手可及处,老早地搁着呢!
白云端禅师诗云:“岭上白云舒复卷,天边皓月去还来。低头却入茅檐下,不觉呵呵笑几回。”诗人说,远看那山岭上的云啊,一朵朵洁白在游来游去,十分惬意、满足的模样。望天边,寥廓的天际上,一轮明媚的月儿又回来了。银色灰蒙蒙一片,它翻越篱笆墙,爬上了窗台,悄悄地来到茅草屋的屋檐下,这样的夜色真美!我不由呵呵一笑,这不是似曾相识的一幕吗?禅师这首偈诗,后两句还可以另一种层面深入做解释,譬如:我慢慢地回到茅草屋,站在屋檐下,望向今夜的天空,天空下一泄的银色如瀑,好一个圆满多情的夜晚啊,不由地想起某天某夜,也是这样的月下色,或有过的似曾相识入镜来。
禅诗的美妙就在于一诗多解,皆韵味不同。诗人从白天写到夜晚,从晴朗的天空写到蒙蒙的天际,从远处写到近处,从景致写到心情,镜头逐步转移、推近,非常具有画面感。而将“岭”、“白云”、“皓月”等入诗来,这也是众多禅师或诗人的写作喜好。这些自然界的事物,山水中的景致,它们赋予了现实生活诸多美好,更多的遐想,有较为丰富的涵义和寓意,使人仰慕、追寻和向往,常常是偈诗中的“诗眼”,具有画龙点睛作用。
唐代诗人孟浩然一首《过融上人兰若》,禅意盎然,澄澈清新,婉约悠远,令人心醉:
山头禅室挂僧衣,窗外无人溪鸟飞。
黄昏半在山下路,却听泉声恋翠微。
“挂”、“飞”、“下”、“听”这些动词,使整首诗歌的节奏灵动起来,有一种边行边走的观赏谐趣,景随人走,人随景动。而“山头”、“禅室”、“窗外”、“溪”、“山下”等地点和景点的移动中,最终都是为这汩汩地“泉声”而造势的,而这声声泉水,它却饱含着对山中苍翠点点的一往情深,从不曾改变。这首诗歌中,有动有静,动静相宜,层次分明,远近交替,似一幅流动的山水画轴,逐步铺展,呈现高低各异,景致各异,颜色各异的绚丽画面。而心情却一直保持如初般美好、快乐。
禅诗的魅力所在:诗人在自问自答中,用最自然的现象和常态来告诉我们生命的轮回与持恒,告诉我们生活的最真和本源,也告诉我们,其实禅在心里,却不可知不可触碰,它随时随地或许会出现,又可能在突然间销声匿迹了。保持一颗干净明洁的心去看待动态中的大千世界和万物消长,万物心就是禅心,世界心也是禅心,懂得它们,顺应它们,保持一颗凡心,平常心即是禅心了,不用四处去寻禅呢。
将禅诗反反复复地吟诵,认认真真地领会,通晓其韵律和节拍后,就会发现,原来禅心那么得普通,普通到手心上,眼睛里,耳朵内,禅心无处不在,无时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