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片残红随远水,依依烟树带斜阳出自宋·文悦禅师的《山居(其一)》,原文是:“片片残红随远水,依依烟树带斜阳。横筇石上谁相问,猿啸一声天外长。”
原文
山居(其一)
——宋·文悦禅师
片片残红随远水,依依烟树带斜阳。
横筇石上谁相问,猿啸一声天外长。
译文
一片片落红随波而去,慢慢地飘向远方。暮色下,斜阳壁挂,朦胧的雾霭打在一棵棵树上,相邻相依着,分不清彼此。
横筇在石上,向远处望去,忽然听见一声悠长的猿啼,从天空上徐来,似是有人在向我相问呢。
赏析
禅的世界里,物我合一,神形兼具。看江河奔腾,数流星滑落,待日升月异,或听闲庭花开,青鸟初啼,空山回声,眼见耳闻的与内里心中的,道禅者、行禅者对此没觉得很特别,眼前山河即是胸中山河,大千世界即是心内世界,心神合二为一,物我两忘。
苏轼说:“一枝春风有两枝,南枝向暖北枝寒。现前一段西来意,一片西飞一片东。”一棵树从生长到茂密,从小树到大树,从孱弱到挺拔,它都是立足于自我,扎根在土壤,散播着生命的根系,接纳阳光、雨露、水分、雾霭的滋润,也要接受风吹雨打、霜雪冰凌的洗礼,它享乐大自然的宠溺,也承载大自然的锻造,这是树木成材的必经之路。但无论如何,在什么情况下,树干上的每一片叶子都生机盎然、蓊郁葱茏,蓬勃一种积极向上的奋进精神,向东向西,朝南朝北,袅袅飘逸,迎风而立,始终朝着阳光的方向,展颜生命的本真,生活的姿颜,永驻春天的气息。
据说,这个有趣的禅诗,是苏东坡和秦少游一起吃饭时谈学论道开悟而作的。
两人看到一个人从饭店前走过,由于好些天没洗澡,身上爬满了虱子,苏东坡就说了:“那个人真脏,身上的污垢都生出虱子来了!”而秦少游却存异议并坚持自己的意见说:“才不是呢,虱子肯定是从棉絮中长出来的!”这样,两人互不退让,各持己见,争执不下时,决定去邀请佛印禅师来判公道输赢,赌约输者请酒一桌。苏东坡求胜心切,于是私下请禅师帮忙,务必向着自己,禅师应允。过后,秦少游也去请禅师帮忙,禅师也答应了。两个人都以为稳操胜算,放心地等待评判的日子来临。揭晓的日子终于到了,禅师于是正色下评断说:“虱子的头部是从污垢中生出来的,而虱子的脚部却是从棉絮中长出来的,所以你们两个人都输了,应该请我吃宴席。”善悟的苏东坡如梦初醒,便有感而发了此诗。禅诗大多时候都会从一件事、一个人、一载物衍变而来,深悟后以为记之。
禅诗的可贵,得利于天然淬成,不加修饰和雕刻,其灵感来源于生活,行走中,笔行始于灵光闪动一瞬间,捕捉的灵气清新活泼,信手拈来,却蕴藉丰富、多彩,如颗颗珠玉散发着迷人而通透的自性光芒,无不令人倾心、钦佩。禅理禅趣乐成章法,却又无刻板之举,示法“拈花一笑”,悟道“饮水思源”,引用诗歌的形式,吐法纳禅,时有风趣,也有谐意。
莲池大师说:“赵州八十犹行脚,只为心头未悄然。及至归来无一事,始知空费草鞋钱。”这首诗是描写唐朝一位很风趣的赵州从谂禅师悟道的故事。有一次,一位初学佛法的弟子向赵州禅师问了一个问题:“末劫时,还有没有这个?”在佛教认为这个世界必定要经过成、住、坏、空四大劫,到了末劫的时候,我们这个人会不会坏,还有没有业识?赵州禅师回答说:“会坏。”弟子听了之后,接着又问:“如果‘这个’会坏的话,那怎么办呢?我们就随他去吗?”赵州禅师不在意地说:“随他去!”弟子听了禅师的话后,内心感到非常怀疑。而赵州禅师自己后来想想,也不敢确定刚才回答的话是否恰当?惴惴不安,始终无法安心。于是赵州和尚为了求得内心的安定,跋涉千山万水,到处去参究正确的答案,而留下了“一句随他语,千山走衲僧”的佳话。后来,这则公案就被莲池大师用偈诗讲述出来了。坚持坚定必然是好事,求真求实也极为可贵,但是,八十岁的他还近似痴迷的固执寻求,而不懂自然天成,心明则来,禅道本是瞬间的开悟道理,赵州禅师是“英雄白跑路”了,浪费了好些“草鞋钱”,岂不可惜!当然,更可惜的是光阴的流失,方法不得当而造成法门一直未开,岂不是缘木求鱼呢!
“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封锁。今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禅师们的开悟,机巧神悟,以一种直接和非常现场的方式,突显了警示效果,能让人及时醒悟,茅塞顿开。这是柴陵郁禅师摔跤悟道后所作的禅诗,拾趣有成,诗风、禅意晴朗光明。
中国人对求本真,晓自我,识禅机,执着,有着不折不挠的进取精神,高官达人,村野山夫,能工巧匠,富庶平民,人人心底里都一份追寻真我的一个愿景,只是,有人忙忙碌碌封沉了光芒,有人匆匆急急扔掉了过往,有人懵懵懂懂心在外徘徊,那个真我,在梦深处幽然等待采摘,有缘者轻轻地一抬手,或许整个天空就会亮丽起来,放下、抬手,抬手、放下,只是此放下即是彼抬手,彼抬手即是曾放下,反复循环终能明白个中奥妙。缘来则续,缘去则了了,每一个天明的光辉升起,即都会有每一个日暮的垂下,更加美好、丰满。
善慧大师悟道:“空手把锄头,步行骑水牛。人从桥上过,桥流水不流。”这首看似自我矛盾的禅诗,把玩有趣中。空手怎么又将锄头扛起了呢?步行中又怎得骑在水牛上的呢?这不自相矛盾的事情吗?我们从桥上过,一定能看到桥下水在潺潺的涓流,大师却道水滞碍停顿中。矛盾中的矛盾体,大师到底想阐明什么样的禅机了,是不是有咀嚼的茴香,却是有!禅师心中有物则物在,心中无事则没事,心中有山水亦无山水,因为山水早已是生命中随时随地的生活组成部分。禅师眼里有种波澜不惊,是安静祥和的,连水流都是平静如镜。心上寥廓,心象统一,是就是是,是也不是,是还是是。境由心生,情由静止,如此而已。陶渊明说“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即是此理了。
禅机的看透与醒悟,就像我们所谚语的“条条大路通罗马”一样,达到目的,有效果即是最佳,每个人因由而已,每个人因为所以,每个人因此如是。方法不重要,过程也许多,或许开悟那一刻,只是涕泪而下,极致的幸福!
“云岩寂寂无窠臼,灿烂宗风是道吾。深信高禅知此意,闲行闲坐任荣枯。”道是道,道归道,非常道,岂是“华山有路只一径?”禅师们千道万寻,不过,最终必然归于道,所谓“殊途同归”罢了。
唐朝药山禅师投石头禅师门下而悟道,他得道之后,门下有两个弟子,一个叫云岩,一个叫道吾。有一天,大家坐在郊外参禅,看到山上有一棵树长得很茂盛,绿荫如盖,而另一棵树却枯死了,于是药山禅师观机逗教,想试探两位弟子的功行悟性,先问道吾说:“荣的好呢,还是枯的好?”道吾说:“荣的好!”再问云岩,云岩却答:“枯的好!”此时正好来了一位俗姓高的沙弥,药山问他:“树是荣的好呢,还是枯的好?”沙弥说:“荣的任他荣,枯的任他枯。”这一棵树的成长、归宿,三个禅学者的看待衍生出三种感悟。“荣”欣欣向荣的取向,心向光芒,道吾思道偏于“灿烂”的宗风。“枯”苍劲古朴,寥寥落寞,云岩思道“无窠臼”的寂静而为。沙弥说“枯”也好,“荣”也好,其实都好,圆通顺应,沙弥思道善于变通机灵。道吾和云岩从事物的“本”出发看待万物机缘,高沙弥从事物的“性”出发,醒悟一种变幻莫测的幻警,同时又明了可循规律的“本”,其禅机更胜一筹。
山花如锦春长在,涧水如蓝碧湛然。
信步白云深处去,须知别有洞中天。
山和水,花和涧,锦春和蓝碧,构成了一幅清新、潋滟、勃发的山水画卷,有远有近,有静有动,有深有浅,十分迷人,醉人芬芳。谁不爱这春长在的美好,谁不喜欢那碧湛然的通透呢!要想真正领悟“身在此山中”的美妙,感触山水空灵带来的浸润,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甩开脚步,信心满怀地走向白云深处去,那里有人家吗,有茅草屋竹篱笆、有悠哉悠哉食草的羊群吗?云海中有百灵鸟在歌唱吗?那里一定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惊奇和惊喜等着我去发现吧!诗人心中拥有一份“悠然见南山”、“采菊东篱下”的出世情怀,也拥有一份宽广朴实的坦荡胸襟。世间是不是美丽,山水是不是多情,并不在于其本身,往往取决于那双发掘和审视它们的眼睛,相由心生,心中有什么,眼里便是什么。
人间万象,万象争鸣,禅师们以锐利的笔锋和犀利的机锋一一道来,处处玄妙精心,处处又通透玉莹,道顿悟之光,说开释之理,昭明朗之清,示乾坤之大。禅诗,一字一开颜。禅诗,一首一天机。禅诗,从万宗中剥离出来的晶体。禅诗,又是晶体中璀璨的万宗光芒。禅诗蕴育人世间一笑一谈的“对酌山花开”,蕴育一开一合的“别有洞天”。禅诗之所以愈发在当下掀起一阵风的追捧,有人说,在当下,人们的眼中缺一潭干净的湖水,心里缺一波微微的旖旎,性情中少一弦灿烂的拨弹。于是,人们纷纷走出城堡、高阁,进入这一方“桃花源”里去追根溯源,山水问君心,体会生活的多彩,生命的本真。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在“诗佛”王维的世界观里,在诗文中,万物生情,事事生情,无处不在的诗意盎然,行走生风,吟诵随风,堂前有风,花开美丽,花落清疏;山泉潺潺,流水自由;且听跫音,或有缤纷。在这寂静的山空里,木芙蓉花开了,一朵朵红艳艳的美丽动人。它开在一户人家的旁边,旁边还有清清的溪涧缓缓地流淌,不断有纷飞的花儿随风飘落,顺着这条幽深的小溪逝去。这是一幅“花自飘零水自流”的情景写照,只不过,在王维的笔下,并没有太多的伤悲和叹息,有的是对自然生命的泰然处之。如此禅诗禅意,简单而隽永,很受读者追捧和喜爱。
“步步穿篱入境幽,松高柏老几人游;花开花落非僧事,自有清风对碧流。”“白云深处拥雷峰,几树寒梅带雪红。斋罢垂垂浑人意,庵前潭影落疏钟。”“一度林前见远公,静闻真语世情空。至今寂寞禅心在,任起桃花柳絮风。”“溪水清涟树老苍,行穿溪树踏春阳。溪深树密无人处,惟有幽花渡水香。”禅诗的意境,如果慢慢去体会,其韵味、气息、语言上皆有相似之处,能净化人灵魂。
明净的人,智慧的人,本性的人,禅在脚下,禅在心里,禅在手中。其实,禅就在当下,此刻,一分一秒的走动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