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树重遮千里目,江流曲似九回肠出自唐·柳宗元的《登柳州城楼寄漳、汀、封、连四州》,原文是:“城上高楼接大荒,海天愁思正茫茫。惊风乱颭芙蓉水,密雨针侵薜荔墙。岭树重遮千里目,江流曲似九回肠。共来百越文身地,犹自音书滞一乡。”
原文
登柳州城楼寄漳、汀、封、连四州
——唐·柳宗元
城上高楼接大荒,海天愁思正茫茫。
惊风乱颭芙蓉水,密雨针侵薜荔墙。
岭树重遮千里目,江流曲似九回肠。
共来百越文身地,犹自音书滞一乡。
译文
站在这城楼的高处远眺去,眼前一片空旷,荒野接连天地向四面铺展,如在茫茫的海天上生出的万般情绪,愁思源源不断地涌来。
一阵劲风突如其来,四野上乱窜,它急了掀起水中的荷花,涟漪动荡起来,彼此起伏,听有悉悉簌簌声音密密地交织砸向薜荔的墙垣上。
对面的山岭树木丛生,葱葱郁郁的遮住了我眺望远方的视线,只有那江流从我的眼里慢慢地流经过,逶迤、隐没、回转,牵动心绪万千,这百转的惆怅,有人能懂得吗?
我们虽一起来到这个叫百越有种纹身习俗的荒蛮地,可却最终各分几地,别说相见,就连书信也不知道滞留阻隔在了什么地方。这是一种难以名状的伤悲和无奈啊。
赏析
同是一轮明月,苏轼可“起舞弄清影”,李白却“疑似地上霜”,杜甫心中必是“月是故乡明”,而李清照祈盼着“月满西楼”,张九龄却愿“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诗人们眼中的月亮,月月不同,时时不同,是看月的人不同,还是月随人意变幻着。显然,是每个人的心理、心情左右着月的阴晴圆缺,随它喜怒哀乐愁。
诗人看世间的一切,一切皆有意象,他们敏感,多情,善感,脆弱,因此,当林林总总的物像构架出各种空间时,所产生的浮光掠影,便成为了诗人们捕捉的亮色。有人看水流会黯然泪垂,有人看花谢会兀自神伤,有人看高山会肃然静默,有人看斜阳会落寞哀伤。诗人们心中的世界,便是外面世界了,“远近高低各不同”。
譬如道春草,韩愈说“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一场轻轻柔柔的小雨沁润后,忽然间远处冒出一片碧色,这葱茏煞是好看,走进一瞧,绿莹莹忽而不见了。白居易也说“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不如邀约三五好友,一起踏青去,这般花红柳绿缤纷无限中,迷失了谁的眼,没了马蹄几许,浅浅的草丛间荡浆着深深地春情。春草,作为春天蓬勃朝气的象征,多为诗人喜欢,藉此抒发心怀萌动。当然,也有诗人说“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草儿身在溪涧边,不再是明媚,不再是盎然,它只是微微地颌首,轻轻在恣意,盛放得那么幽幽的,静静的,就像伊人绝世而独立,本有凡心,却不入俗事。韦应物的这首《滁州西涧》,关注羸弱的,冷僻的,孤立的,他心中的“怜”与诗中的“怜”,尽是相同。也不尽相同。一株水湄边的蒲草,独诗人见到,歌咏它,是怜惜它的孤独,还是悯怜它倔强的姿态,不畏“春潮带雨晚来急”的拍打呢?
韦应物是中唐著名的山水田园诗派诗人,与王维、孟浩然、柳宗元并称为“王孟韦柳”。15岁起以三卫郎担任玄宗近侍,出入宫闱,扈从游幸。青年时生活不拘小节,豪横放荡。安史之乱后流落失职,立志读书,少食寡欲。先后历任洛阳丞、京兆府功曹参军、鄂县令、比部员外郎、滁州和江州刺史、左司郎中、苏州刺史等职务。目睹百姓疾苦和社会时弊,思想渐趋成熟,成为一位清廉自律的地方好官。其山水诗风格淡远高阔,诗语清丽流畅,田园诗中多有反应民间疾苦和政治痼疾的题材,情绪慷慨悲愤激昂,但也有部分沉郁、消极、颓废之作。《四库全书总目》称韦应物诗“源出于陶,而熔化于三谢,故真而不朴,华而不绮”。这是对他诗才,山水诗成就最大的褒奖。
春去秋来,冬藏夏放,不管四季如何轮回,白居易说得没错:“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便是草最真的本性、品格了。
意气风发时,诗人们笔下龙行逶迤,铿锵有力,字字句句如小珠大珠落玉盘阵阵撒来,声情并茂,激昂跳跃。人生失意时,他们笔尖凝重,心思多郁,易浮想联翩,常被一草一木,一山一水,一事一物的变化无形牵动,心有千千结,梦里许许忧,这不同心情心境下蕴育的作品风格也就截然不同。特别是通过山水、田园、物象等载体渲染后,更加一目了然。
陶冶于山水,隐逸;置身于山水,修行;寄寓于山水,问情;或逍遥,或恬淡,或无奈,诗人们弓藏在世界的某一隅,在山高水远中尽情挥发万般情绪,喜乐,忧伤,苦闷,幽愤,在出世与入世间罅隙间,寻找着入口与出口,抉择中徘徊。
有种忧郁、冷峻、清倔,就如唐宋八大家柳宗元一般。
公元805年,在永贞革新失败后,柳宗元被朝廷流放到永州(今湖南省永州市)任司马,一去便是十年,其间对身心的煎熬可想而知。正是由于这些艰辛地历经,让柳宗元对社会,生活,人生有了更深入的领悟和更深刻的参透,他在这里收获了诗章331篇,占了全部创作600余篇的一半。
一个人远走他乡,一个人客居异地,一个人行于天地茫茫间,孤独扑面而来。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如果孤零零一词有悲悯之嫌,让人心生抚慰和疼怜之意,那么,这“千山鸟飞绝”的境况更甚一筹的幽僻与凄冷。山是多少山,千座呐!四面八方来的压抑,群岭包围的禁锢,只觉得无数多的青峰嶙峋矗立,应该是这样吧?不然,怎么没见到一只鸟儿飞过呢?人迹罕见,山路险阻,为何诗人在这里出现?疑虑丛生。不但是鸟儿都绝迹了,如今“万径人踪灭”,谁能前往,谁还会愿意前往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去了,他会做甚?这一连串的环境描写,让人生怕后退,若换做普通人,决计不会犯险而为。诗人夸张的手法,第一句“千”和“绝”已经令人生畏了,而紧接着突兀拔高的“万”和“灭”几乎让人无法喘息,一下子会绝了人前往的念想,谁去这地儿,都是冒险和不可思议。仅凭眼前的景致,无法揣测到诗人该从哪儿落笔来延续诗思,或者来延展自己表达的内蕴。这样的设伏,奇妙诡异,不同于一般田园山水诗歌的清丽、婉转,更多的是凸显一种清瘦与孤寂,外面的世界是如此的冷凌凌,诗人的心也冷吗?“孤舟蓑笠翁”啊!令人匪夷所思,怎么会是一舟,一斗笠,一蓑衣,一老翁清矍的影子?似乎,这是一个远镜头的拉近画面,质感非常强烈,在沟壑峡谷间立于四处雪茫茫的水中央,如果作一幅水墨丹青,便是世间再也没有重复的原貌予以临摹,况味绝佳。这孤独的老翁,跋山涉水而来,在这个鲜有人迹的崇山峻岭之下,必定是渔业丰茂,大有收获的想象,不然,怎会循着无人经过的小径一路寻来呢?
优秀诗人的优秀作品,常常出乎意料的收梢。“独钓寒江雪”,这老翁是“疯”了,克服重重困难到此,只为钓这一江的雪,而这雪又为何意?清寒、凌冽、孤独的世界,诗人独寂天地间,率性而为,倔强在风雪中,不摇不动,坚决而挺拔,一切归于凝静,苍茫。柳宗元的《江雪》乃一首脍炙人口的诗歌,诗意朗朗明了,恍惚一看就穿,实则隐喻着颇多的前程过往。柳宗元参与的改革失败,让他在精神上倍受打击,情绪十分压抑。这首诗借助歌咏隐居山水的一位渔翁,藉此来寄托一种孤傲清高的情怀,抒发郁结失意的心情,一派轻描速写,寥寥几笔勾勒的是一个大背景,大时代,或许,庙堂山演绎的风云争斗,也似这样的冷彻吧。
诗人未触及一丝一毫的政治,但是,在永州留下的大量诗歌和散文中,刻画的世界,另一番山水,却是田园里无法栽种的蜜桃、山果,反而更加彰显个性特征。与一般隐士心中的田园意有所不同,这是一种无奈的隐退,却还能乐于守住清苦,那便是别样的山水情怀了。
柳宗元与韩愈并称“韩柳”,同为中唐古文运动的领袖人物。他的作品笔锋犀利,讽刺辛辣,寓意深刻。
久为簪组累,幸此南夷谪。
闲依农圃邻,偶似山林客。
晓耕翻露草,夜榜响溪石。
来往不逢人,长歌楚天碧。
这首《溪居》写于元和五年,柳宗元在零陵西南游览时,发现了曾为冉氏所居的冉溪,此间风景秀丽,山水清和,便迁居于此,改名为愚溪。
溪居的生活野趣盎然,清静安逸,在笔花勾勒里似乎看到了农地、劳耕、山林、溪水,以及偶尔的相逢一笑客,多么惬意的一幅生机盎然田园山水写意画,是不是这样的呢?
其实,他心里描摹的世界是:我长久为做官所负累,幸得有机会贬谪到这南方少数民族地区中来,使我如释重负,过上了闲居无事的农人生活,与农田菜圃为邻,时遇有隐居者,也亦如我般的闲情逸致。清晨,我踏着早间的露水去耕地除草;也有荡漾小舟纵情山水的时候,天黑而归。独行于天地间,与人无往,如此放歌一嗓子,碧蓝的天空里,似乎也有回音。
闲适悠然的生活,这是柳宗元希冀的吗?
起句看似由来凸显,却意味深长。贬官本是不如意的事,诗人却以反意落笔,说什么久为做官所“累”,来此南边耕荒乃所“幸”,是真性情,还是多无奈?“闲依”和“偶似”相对,似淡来淡忘的日子,却似乎饱含着无聊的辛酸,这无拘无束的自由,更多的是孤独、自赏。犹有落寞与激愤蕴藏心间。
宿云散洲渚,晓日明村坞。
高树临清池,风惊夜来雨。
予心适无事,偶此成宾主。
这首笔调明丽、轻快的诗歌,是柳宗元心中的别样山水。昨夜的落云闲散地飘浮在水中的小洲,初升的太阳照亮了山村的茅庐。清清的池塘边高树挺立,微风吹落了夜雨带来的满树珍珠。我的心中正好平静无事,与美景相对恰如宾客与主人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