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微,帘影晓,深沉庭院,宝鼎余香袅。浓睡不堪闻语鸟。情逐梨云,梦入青春杳。
海棠阴,杨柳杪。疏雨寒烟,似我愁多少?谁唱竹枝声缭绕。欲雨临风,自诉东风早。
——张玉娘《苏幕遮·春晓》
沈佺去京城赶考后,玉娘日日慵懒无力,更不用说描眉涂脂抹粉了。日日心系沈郎,唯作相思词。日日在昔日与沈郎一起游玩的旧地,回忆旧日浓情。
天际红霞落池塘,水底荷花上天堂。
仙女采莲拨红桨,招手岸边少年郎!
日日黄昏,玉娘都会在路边的那一个昔日留下许多回忆的六角竹亭守候。她会常想起在这竹亭赠香囊,想起沈郎这首戏作的《彩霞入池塘》诗。如今又是彩霞满天时。潭水映晚霞,鱼跃出平波。彩霞落尽了,明月还未升起。不远处的官塘池水清清如碧玉,微风轻拂,波光粼粼,水面漫起薄雾如梦似幻,仿佛有仙女云英在水面凌波舞袖。
池塘边谁家浣衣女在捣衣,传来捣衣声声,砧声満寒夜?
入夜砧声満四邻,一天霜月楚云轻。
自怜岁岁衣裁就,欲寄无因到远人。
——张玉娘《捣衣曲》
一弯圆月终于上了柳梢头。倒影落在水底,清澈,明亮,似笑非笑,似语未语,如美人明眸长开。三月江南明媚,终是水烟弥漫温婉。潭边的桃花吐芯飘香,月光如水如银轻泻细洒。花好月圆的良夜啊,该是温情相拥,花前月下,轻诉爱意呢哝。可是他却去了,为了“乘龙”。长亭短亭,风餐露宿,风雨泥泞。渐行渐远,渐无音信,平添了一点愁念,一缕牵情,一腔伤感。生死无常,别了心爱的人,功名何有意义?她宁不要他的功名,她只要沈郎相伴左右;不羡他高官在梁洲,只求他日日相并头。
江南,本是暧暧的水乡,张玉娘多么愿意在这里过着暖暖的日子,她多么愿意如其他的女子一样,清早为郎君煮粥,晚间为郎君熨一杯米酒,一碟青菜,二只红署,她望着他美美的吃了,荷锄去田间,她也掩了柴扉,提一只小蓝伴他田畦采得荠菜包水饺。他渴了,为他倒一杯清茶,是山溪碧碧的水,泡得清茶格外香。他流汗,为他拧一把山泉,擦得茶花汗香……荷锄带月归,一只木盘,热热的水,一起泡了脚,钻入暖暖的炕头,她依偎在他的胸膛听他的心音,数他的脉捕,为他唱一首山歌,吟一曲新词。他抚她的秀发,印一个深吻,然后为她弹琴浅唱。月下,枕边,永不绝的情意。头白溪边尚浣纱,其实是一种珍贵的幸福。她只羡鸳鸯不羡仙,只愿长相依,不愿一刻相离分。然而,为了功名富贵,却最终迫使他撒手人寰,从此,分分秒秒,日日夜夜,给她的只是青灯照壁,冷雨敲窗,黄灯涂血诗,对月话相思。
夜凉春寂寞,淑气浸虚堂。
花外钟初转,江南梦更长。
野禽鸣涧水,山月照罗裳。
此景谁相问。飞萤入绣床。
——张玉娘《暮春夜思》
最是夜半梦醒相思时,此情此景如今谁相问?沈郎啊,玉娘只求你日日温馨伴我在绣床,山月照罗裳,此景与君同!君不见兮秋夜长,寂寂清泪湿衣裳。
秋风生凉夜,风凉秋夜长。
贪看山月白,清露湿衣裳。
——张玉娘《秋夜长》
思念催人老,恨意伤筋骨。落花如雪的月夜里,风习习,月朦胧,她伫立在村头的柳树下,思念在心,愁闷在胸。是该要喊出点什么的,于是,她又来到溪边的竹林,拔下发髻上的玉钗,又如从前轻轻的击打翠竹,声声如泣,声声如诉,击打出她不言的相思。她哭了,泪落点点,在月光里分明看见溅上了翠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