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肠人在天涯

来源:网络整理 时间:2024-07-02 10:51

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

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

《宫词》

这首《宫词》又名《断肠词》,是唐诗中断肠之作的翘楚,也是宫女悲惨生活的实录。张祜的诗作多为宫怨之作,他的作品中充斥了对身份卑微宫女的同情,和同时代的诗人比起来,他所吟诵的对象微不足道,可是他的情怀却大过天地。

在这首《宫词》中,张祜纪念的是一位宫女。据《全唐诗话》记载,唐武宗时,宫里有一位孟才人,因有感于武宗让其殉情之意,为奄奄一息的武宗唱了一曲《何满子》,唱毕,这位孟才人竟气绝身亡。

一首歌,竟能让歌者为之绝命,可谓是声声啼血。就像电影《布达佩斯之恋》中那首闻名世界的钢琴曲《黑色星期天》一样,听过的人无不深深为之着迷,诗人必定是歌的忠诚聆听者,才会感同身受以诗代言。

这首《宫词》里,一个“三千里”,一个“二十年”,深刻地勾勒出了诗中宫人的身世。她年轻时就从千里之外的家乡被选入宫禁,至今在深宫中已经数十年了。每当她唱一声悲歌《何满子》时,就不觉对君王掉下眼泪来。一声悲歌,双泪齐落,这位宫人在唱歌的时候,眼前浮现的应该是遥不可及的故乡,心里想的应该是家中两鬓斑白的老父母吧。她的歌,是强颜欢歌,是有声的悲痛;她的泪,是笑中含泪,是无言的倾诉。没有人会在意她脸上被岁月侵蚀的痕迹,也没有人会懂得她那颗无处安放的寂寞芳心。只有歌儿伴着她,唯有思念守着她。

张祜这首短短的五言绝句,揭示了深宫中冷酷残忍的阴暗面,刺痛了统治者麻木不仁的神经,而他也成了后宫无数冤魂的知音。只是,这位满腹才华的“海内名士”在现实中却鲜有知己。

杜牧曾作有一首《酬张祜处士》:

七子论诗谁似公,曹刘须在指挥中。

荐衡昔日知文举,乞火无人作蒯通。

北极楼台长挂梦,西江波浪远吞空。

可怜故国三千里,虚唱歌词满六宫。

断肠人在天涯

杜牧是张祜的知己,他因无人赏识张祜诗才,无人荐举张祜为仕而愤愤不平,对张祜只能常在梦里登“北极楼台”,望“西江波浪”而心生怜悯,为“故国三千里”虽人人在唱,但却对张祜毫无效益而感叹无奈。

在中唐诗人中,张祜虽算不上大家,但也不失为名家。张祜诗作甚多,他的为人就和他的诗一样,志高气逸,行止烂漫,纵情声色,任侠尚义。杜牧云:“谁人得似张公子,千首诗轻万户侯。”张祜喜谈兵剑,心存报国之志,希望步入仕途,一展抱负,但却因性情孤傲、狂妄清高,不肯趋炎附势,不擅人际交往而屡屡沦为下僚。

《何满子》一出,张祜一夜成名,大家争相传唱这首诗歌。就在张祜以为自己会凭借这首诗进入仕途之时,一场无妄之灾却悄悄降临。

当时,长安城内许多文人雅士都十分欣赏这首《何满子》,令狐楚拿着这首《何满子》以及张祜其他的一些诗歌,进献给了唐宪宗,加以推荐。唐宪宗看过后,也觉得不错,便问当时的宰相元稹意下如何。元稹因早些时候和张祜有些矛盾,他便借此机会,对唐宪宗说张祜这人,其实并无多少才学,不过是会写一些淫词艳曲,那些诗作实在是有伤风化,不值得朝廷重用。

断肠人在天涯

唐宪宗很信任元稹,听他这样一说,便打消了启用张祜的念头。不甘心的张祜后来又找到了白居易,希望白居易能够在皇帝面前为自己说几句公道话。可他料不到,白居易与元稹乃是朋党,他自然是不肯帮张祜的。受此打击之后,张祜便看破仕途,他打定主意,一生不仕,浪迹天涯,纵情山水。

此时唐朝已经是由盛转衰,开始走下坡路。四处游走的张祜本就是个心怀抱负、胸怀天下的人,他岂能看不到这世间沧桑的变化。仕途上的无所作为,官场的排挤打压,以及这人间百姓的生活疾苦,都成了他后半生创作的主题基调。

中唐日益衰弱的世风逐渐消耗了诗人们笔锋的锐意,他们的诗歌从江山社稷转到舞榭歌台、男女之情,宫词就在这样的背景下凸现出来。宫怨题材在宫词中一直占有长久不衰的地位,张祜也以宫怨诗闻名于世。可他并非心无家国、只知玩乐的浪荡文人,而是在自己的诗作之中,宣泄心中对唐之衰世的痛心疾首,对唐之盛世的无限向往。

忆昨天台到赤城,几朝仙籁耳中生。

云龙出水风声过,海鹤鸣皋日色清。

石笋半山移步险,桂花当洞拂衣轻。

今来尽是人间梦,刘阮茫茫何处行。

《忆游天台寄道流》

尽管是隐于山野,但张祜的心却是始终牵挂着天下的。他的《何满子》在宫人之中,成了传唱的经典。开篇提到的那位孟才人,因为吟唱《何满子》,悲愤断肠而死,这件事情传到了张祜的耳朵里,他大为悲痛。

他专门为此作了一首《孟才人叹》:

偶因歌态咏娇,传唱宫中十二春。

却为一声何满子,下泉须吊旧才人。

几十年前的诗作,依然还能成为宫人们寄托心思的媒介,而此时的张祜已是远在天涯。他离开都市之后,便一直隐居,直到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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