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禹锡的才名满天下,白居易在扬州第一次见到他之前,就已经对他慕名已久。白居易对刘禹锡的仕途坎坷很是惋惜不平,遂用筷子敲盘打着节拍,为他唱了一首即席创作的《醉赠刘二十八使君》:
为我引杯添酒饮,与君把箸击盘歌。
诗称国手徒为尔,命压人头不奈何。
举眼风光长寂寞,满朝官职独蹉跎。
亦知合被才名折,二十三年折太多!
听了白居易的歌唱,刘禹锡当即起身应和,接着这个“二十三年”吟出了他的另一首名篇《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
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
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
到今天,怀才不遇的人最喜欢引用的就是“沉舟侧畔”这一联。根据白居易这首诗名,我们可以看出刘禹锡在家里的同辈男生中排行第二十八。虽然唐朝没有实行计划生育政策而是鼓励“英雄母亲”,但他母亲如果要生二十八个男孩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他是在整个叔伯大家族中排行第二十八。白居易不但和刘二十八很熟,而且和他的堂哥刘十九也是酒友。这位堂哥大名叫作刘禹铜,他家族的名字也许是照着元素周期表来排的。白居易写过一首《问刘十九》: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这是在问刘禹铜,要不要来和他喝上一杯小酒。天气虽然寒冷,友情却像炉上壶中的热酒一样温暖人心,所以这首诗是我呼朋唤友去“腐败”时的大爱。
白居易曾在重庆做官,后来调任苏州刺史,经过三峡沿江而下去赴任。当时秭归县有位诗人繁知一,一向仰慕白居易的诗名,听说他要经过文人雅士们最爱作诗的巫山神女祠,便事先在粉墙上用大字写道:
苏州刺史今才子,行到巫山必有诗。
为报高唐神女道,速排云雨候清词。
诗下面还留了姓名和联系地址。常言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白居易看到繁知一的题诗以后,心情大好,便派人邀请他前来一聚,很谦虚地说:“好友刘梦得告诉在下,他曾担任夔州刺史,治理白帝城三年,一直想在神女祠题一首诗,最终却没有敢写。他离任之时,来到这里认真读了墙上一千多首写巫山的诗,认为只有四首最好。”繁知一配合地问:“敢问刘大人以为哪四首最好?”白居易便一一道来。
第一首名为《巫山高》,来自与宋之问并称“沈宋”的初唐沈佺期:
巫山高不极,合沓状奇新。
暗谷疑风雨,幽崖若鬼神。
月明三峡曙,潮满九江春。
为问阳台客,应知入梦人。
第二首《巫山》,是宋之问、陈子昂的好友初唐王无竞之作:
神女向高唐,巫山下夕阳。
裴回作行雨,婉娈逐荆王。
电影江前落,雷声峡外长。
霁云无处所,台馆晓苍苍。
第三首题目也是《巫山高》,作者是“大历十才子”之一的李端:
巫山十二重,皆在碧空中。
回合云藏日,霏微雨带风。
猿声寒渡水,树色暮连空。
愁向高唐去,千秋见楚宫。
第四首是《巫山峡》,乃张九龄的忘年交皇甫冉所作。明代胡应麟以之为四首中最佳、唐人三峡诗的魁首:
巫峡见巴东,迢迢出半空。
云藏神女馆,雨到楚王宫。
朝暮泉声落,寒暄树色同。
清猿不可听,偏在九秋中。
白居易吟完这四首诗,接着道:“梦得认为另外那一千多首根本不配与此四首同列,就命人都给铲掉了,才空出这么大一片墙壁给后人。但那四首诗确实都是古今绝唱,一般人是不敢轻易再写了。今日在下也不写,免得日后被他人铲掉。”言毕哈哈大笑,邀繁知一同船而游,最终没有在此留下诗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