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塞诗歌充满了故事。另一位著名的边塞诗人卢纶,与“时时误拂弦”的李端同在“大历十才子”之列,著有两首脍炙人口的《塞下曲》。其中一首用词浅近,蒙童可背:
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
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
这段传奇出自《史记》。汉代名将李广善射。有一次打猎傍晚归来,远远望见草中一块顽石,因天色昏暗而以为是虎,遂张弓射之,紧张之中用了全力拉弓,结果箭头深入石中。次日他带兵来寻找老虎的尸体,走近看才发现,原来自己昨晚射中的是石头,士兵们都咂舌称奇。李广后来又尝试多次,但再无法将箭射入石中了。中国历史上声名显赫的神射手很多,李广的名气之大可以排入前三,招牌就是这手射箭入石。
李广年轻时曾担任汉文帝的武骑常侍,多次跟随汉文帝射猎,在御前格杀猛兽。汉文帝目睹他的勇猛后不禁慨叹:“惜乎,子不遇时!如令子当高帝(刘邦)时,万户侯岂足道哉!”汉文帝本以为国家无战事,李广没有参战的机会,他是对国内国际形势估计得过于乐观了。李广一生射杀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猛虎多只,更在战场上射杀敌人无数,匈奴人畏惧地称他为“飞将军”,但他一直未能像许多同僚甚至下属一样因功封侯,原因我们在第三章里提到过。
王勃在《滕王阁序》里写道“李广难封”,为他打抱不平,而王维的“卫青不败由天幸,李广无功缘数奇”更具潜台词。有人说这句“由天幸”语带双关,既有可能是说卫青运气好,也有可能是暗讽他被一直喜欢重用外戚的汉武帝罩着。李广总是打不了漂亮的胜仗、立不了大功,被公认在很大程度上是源于他喜欢逞一己之勇的性格。他酷爱深入敌阵缠斗,又爱炫耀箭术,不管情况多紧急,非得等敌军进入近距离范围时才射,虽然箭无虚发,却因此多次遭到围困,也曾在射猛兽时因为同样的原因受伤,这一看就是猛将之风,而不是大将之风。
李广最后一次随大将军卫青出征时已经六十多岁。汉武帝本不打算派他,但他几次主动请战,最终才获准许。汉武帝还在私下对卫青说:“李将军年纪大了,运气也不好,从前几次立功的好机会都没能把握住,可不要让他做前锋,直接迎战单于。”卫青便让李广作为偏师,绕道侧击。李广未能如愿作为前锋,愤而离去,行军途中又不幸迷路,犯了我们已经很熟悉的“失期之罪”。他以老将的傲气,“终不能复对刀笔之吏”,不愿受审讯之辱,横刀自刎。和李广同行的另一位将军免死,废为平民。由此可以推论李广应该知道自己罪不至死,但关键问题在于年事已高,再复出并且立功封侯的希望更加渺茫。既然失去了人生的目标,自杀就成了他的归宿。可见强极则辱,刚过易折,性格决定命运。
李广的儿子李敢,后来倒是以军功封侯。他为父亲之死迁怒于卫青,将其击伤。卫青在李广一事上其实并未做错什么,甚为冤枉,但他有大将之风,并未声张追究,确实一生都有好涵养。可是卫青的外甥、大名鼎鼎的骠骑将军霍去病年少气盛,咽不下这口气,便在一次狩猎中从背后射杀了李敢。汉武帝盛宠霍去病,只好对外宣称李敢意外被鹿角触死。霍去病对待自己人都像秋风扫落叶,对待敌人更是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他的名言是事业不成功就不结婚,即“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有志者事竟成,霍去病果然率领汉军铁骑大破匈奴,在狼居胥山举行了祭天封礼,就是辛弃疾在《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里那句“封狼居胥”,剑锋直逼瀚海。经此一战,匈奴丧胆远遁,从此“漠南无王庭”。我们一般在二十三岁时大学毕业,霍去病在这个年纪不但建立了前无古人的功业,而且已经病死了,可能是因为杀气太重的缘故,但英年早逝并不影响他成为后世无数热血青年的偶像。
瀚海在很多中国古代诗文中又被称为北海,就是今天俄罗斯的贝加尔湖,当年这是我们中国的地盘。这种古代地名是中文、但现代地名变成俄文的情况,相信大家已经见怪不怪。俄罗斯这种在领土问题上贪得无厌的战斗民族,只在某段时期才会被神奇地称为“友好邻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