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境的沉郁浑厚往往是情景交炼,浑融一片。“情景交融作为中国诗的性格、作为艺术意境的符号结构方式”(蒋寅:《走向情景交融的诗史进程》,《文学评论》1991年第1期),在唐代已经定型。比之于诗,词的意境构成更离不开情和景,这是历代词论家的共识。早在宋代,张炎在《词源》中就举辛弃疾等人之词,认为“皆景中带情”。清人李渔说得更为明确:“作词之料,不过情景二字。”(《窥词管见》)许昂霄也指出:“融情景一家,故是词中三昧。”(《词综偶评》)而在清真词中,情景交融似乎已成为构成其词沉郁浑厚意境的一个重要质素。
先于周邦彦的柳永,可称得上写景抒情的能手。他的词如《八声甘州》(对潇潇暮雨洒江天)、《卜算子慢》(江枫渐老)、《雨霖铃》(寒蝉凄切)等,或融情入景,或情景交错,或将景、情、事三者融为一体,达到了一种较高的审美境界。不过,就主要方式看,柳永乃是“见眼中景色,即说意中人物”(吴梅《词学通论》)的即景抒情。而周邦彦的写景则更多地注意主体对客体景物的审美观照。当然,写景是为了抒情。周邦彦笔下的“情”与“景”融合得非常和谐,正如王夫之所说:“情景名为二,而实不可离。神于诗者,妙合无垠。巧者则有情中景,景中情。”(《姜斋诗话》)如在《琐窗寒》(暗柳啼鸦)中,周邦彦用了不同时间中情事的转换,将眼前之景与回忆之景、设想之景相互穿插,以景达情,情与景谐,妙合无垠,浑然天成,从而使全词流动着的情感更为浓郁。
另如《氐州第一》(波落寒汀)、《庆宫春》(云接平冈)、《诉衷情》(堤前亭午未融霜)等,其中之寒汀、帆船、孤云、宫柳、残照、寒野、淡烟、微星、酒幔、茶烟等审美客体的“景”,无不“著我之色彩”(王国维《人间词话》)。在这些词中,“一系列景物不是按照自身的内在逻辑组合起来的,它们必须接受诗人(按:包括词人)情感的观照和制约,心甘情愿地作为诗人心理活动的产物,为诗人感情的寄寓提供载体,从而使诗人无形的感情得到有形的固定”(谢文利:《诗歌美学》,中国青年出版社,1989年,第80页)。至于他的名篇《兰陵王.柳》,更是“不辨是情是景”,给人以“烟霭苍茫”(周济《宋四家词选》)之感。清人吴衡照说:“言情之词,必藉景色映托,乃具深宛流美之致。”(《莲子居词话》卷二)可以说,清真词已做到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