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春伤别比兴手法在词史上有何意义呢?这个问题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来看:
(1)词中普遍存在的伤春伤别之作,是唐宋社会的特殊现象,这不排斥整个长期的封建社会各个时期也都有这种现象。因此,我们既要看到词中伤春伤别的特殊性,又要看到它的共同性。唐宋以后,元明清三代,戏曲、小说取代了传统的诗、文、词在文学史上的重要地位,它们一般带有较浓的市民色彩,感伤气息并不浓重。但在封建社会行将解体的前夜,感伤主义却又大发异彩,如洪昇的《长生殿》、孔尚任的《桃花扇》以及曹雪芹的《红楼梦》等。《桃花扇》的结局,是男女主人公双双入道:南明覆亡以后,李香君从宫中逃出,侯方域从监狱中逃出,两人重逢于栖霞山白云庵。当他们取出桃花扇,互诉衷情时,不防被张道士发现,从他们手中夺下扇子并“裂扇掷地”,大声喝道:“呵呸!两个痴虫,你看国在哪里,家在哪里,君在哪里,父在哪里,偏是这点花月情根,割他不断么?”一经道士点破,他们恍然大悟,终于双双入道。这个结局打破了中国古典悲剧大团圆的俗套,感伤色彩更为浓郁。尤其是《红楼梦》,可以说是一曲充满感伤情绪的封建社会的挽歌。
(2)中下层文人和市民阶层对爱情、婚姻题材的反映的要求。“饮食男女,人之大欲。”描写男女爱情是文学史上一个大的题材,此即所谓“艳科”。这种题材,在文学史上评价不同,或以为过狭,或以为唐宋词大量描写封建礼教不承认的爱情(即婚姻之外的爱情)是健康的。对此,我们应作具体分析。
(3)时代意识与审美趣味。儒家诗教提倡“哀而不伤”(《论语.八佾》),感伤主义按说似乎是不大符合这种美学原则和审美趣味的,但唐宋词中大量的伤春伤别之作,却得到人们的广泛欣赏与传诵。这是因为,这些作品大都是以伤感、哀婉的形式肯定了生活中的美,而且在表现方式上常常用比兴手法,比之诗文,艺术上更为深婉细腻,从而受到人们的珍惜与喜爱。
(4)一代的新音乐要求产生一代的新诗体。词本是在“宴乐”的卵翼和孵化下出生的,它和音乐的关系无疑是密切的。宴乐多在酒席间演奏,与之配合演唱、歌舞的多为妙龄女郎,这有点儿像人评论柳词当由“十七八岁女郎执红牙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那一般样子。这种状况到了后来,变得更厉害。词既然要配合这种“雪儿、春莺辈”(指歌伎)歌唱的音乐,就必须要接受它的婉媚性。这种“婉媚”性,说穿了,就是“词为艳科”。
(5)其哲学与社会意义。马克思说:“一个成人不能再变成儿童,否则就变得稚气了,但是儿童的天真不使他感到愉快吗?”(《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感伤主义并不完全是消极的,它回忆过去有它美好的地方。明人李贽提出“童心说”,也有它的历史意义。他认为,“童心”就是真心,失去了“童心”,也就失去了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