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词与诗的区别,我们可以借用王国维的一段话来说明:“词之为体,要眇宜修,能言诗之所不能言,而不能尽言诗之所能言。”(《人间词话》)“要眇宜修”出于《楚辞.九歌.湘君》:“美要眇兮宜修。”“要眇”是美好的样子,“宜修”是指修饰得恰到好处。
“要眇宜修”形容女子容德之美,即兼内外之美而言。王国维以“要眇宜修”来概括词的特点,即指出词体的美好风格,类似于柔婉细腻、内外悉称的女性之美。
张惠言《词选序》曰:“道贤人君子幽约怨悱不能自言之情,低徊要渺,以喻其致。”
张、王两人所见大体相同,“低徊要渺”与“要眇宜修”同指词所具有的深长缠绵、含蓄婉转、曲折不尽的风格。
王国维的结论是:“诗之境阔,词之言长。”这算是抓住了问题的要害。
清人查礼说:“情有文不能达、诗不能道者,而独于长短句中可以委宛形容之。”(《铜鼓书堂词话.黄孝迈词》)
创作实践表明,在诗里所能表达的某些内容,用词来表达就比较难。
如杜甫《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中所反映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严酷的社会现实,致慨于国奢民困、忧国忧君忧民的复杂的思想内容,就不适合用词来表达。
因此,唐诗的题材远比宋词广阔多样。
反映民生疾苦,反映劳动人民受剥削、受压迫的情况,诗中有不少这样的作品,如杜甫的“三吏”、“三别”,白居易的《秦中吟》、《新乐府》一类作品。
词中虽有苏、辛的一些描写农村风光的词,但反映民生疾苦的作品却极少有。
即使是苏、辛的词作,在词中要算题材广阔的了,但比起宋诗来,题材也要狭窄一些。
所以王国维说“诗之境阔”。但词也有它的长处,即“词之言长”。
所谓“词之言长”,就是指词能够抓住事物的某一点,或者从形象的某一个侧面生发开去,精确地、细致入微地展现人的灵魂深处荡漾着的波澜。
诗的一两句话,入词可以敷衍为好几句或一段。
如白居易《长恨歌》诗“秋雨梧桐叶落时”一句,在温庭筠的《更漏子》词中敷衍为一段:“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杜甫《羌村》三首之中有“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二句,晏几道《鹧鸪天》词下片云:“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比较言之,词较诗更细腻、深入、曲折、多姿,因词往往从某一点上作深入细致的刻画。“诗之境阔,词之言长”的特点,由此也可见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