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书坑儒空自忙
晚唐共有两对父子诗人,一为温庭筠与温宪,二为章孝标和章竭。前者是父亲颇有声名,儿子藉藉无闻,后者则父亲无闻当时后世,儿子却靠一首七绝,赢得了身前身后名。这首为章碣赢得不小名声的七绝便是《焚书坑》。
章氏父子虽有诗歌名声大小之不同,但有一点却颇为相同,那就是他们场屋蹭蹬,屡试不第。父亲考了十年,终于得第,返家嘉庆,造了一首恶俗的诗来显摆自己的得意:“及第全胜十政官,金汤镀了出长安。马头渐入扬州郡,为报时人洗眼看。”(《及第后寄广陵故人》)除了为后世留得个“镀金”的语源外,别无他成。而他久试不第的儿子,于满腹牢骚之中,在晚唐后翻案之风的熏染下——李商隐、杜牧、皮日休都曾作有此等诗歌——为我们贡献了尖锐讽刺秦始皇的诗作《焚书坑》。章碣的意思很明显,你把我这些成天爱议论国是家事的人,坑掉了,没用。造反毁掉帝国基业的刘、项哪里读什么书?只有防住那些仗义疏财、广集豪杰、啸聚起事的武夫,才是正理。几千年的历史证明,历代的皇帝尤其是开国之君,有哪个是品行端方的饱学之士呢?品行端方的饱学之士,都被排挤掉,或者被屠,或者自动站在反对者一面去了,比如陈独秀。
章碣(836—905),古代知识分子选择不多,只有走科举一路,所以当章孝标好不容易中举后,才有那么小人得志般的不堪。故彼时诗人李绅专写一首诗来讽刺他:“假金方用真金镀,若是真金不镀金。十载长安方一第,何须空腹用高心。”(《答章孝标》)这诗讽刺够入骨的,史传章孝标得此诗便觉惭愧,这说明他还没有忘乎所以到不知姓甚名谁。
儿子就没有父亲那么幸运了,久试不第,于是来首讽刺科举的诗,以泄不第之私愤。“懒修珠翠望高台,眉月连娟恨不开。纵使东巡也无益,君王自领美人来。”(《东都望幸》)这讽刺里面既包含着怨怼,也还有不舍期盼(当然后来他还是及了第,诗人方干有《进士章碣》一首可证)。章碣这首《焚书坑》引来彼时与他有旧的罗隐(有《送章碣赴举》)的同名仿作:“千载遗踪一窖尘,路旁耕者亦伤神。祖龙算事浑乖角,将谓诗书活得人。”其水平自是略逊一筹。
名气再小的诗人,也可以在某些方面弄得让你绕不过他。比如章碣创设了一种“变体诗”,如律诗之一、三、五、七句向不押韵,但章碣不信这个邪。如这首没有题目的“东南路尽吴江畔,正是穷愁暮雨天。鸥鹭不嫌斜雨岸,波涛欺得逆风船。偶逢岛寺停帆看,深羡渔翁下钓眠。今古若论英达算,鸥夷高兴固无边”,就是一、三、五、七句押仄声韵的“变体诗”。诗的格调和品味固不足论矣,但若讲诗歌体裁史是必会提到的。
附
章竭《焚书坑》
竹帛烟销帝业虚,关河空锁祖龙居。
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