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传统节日暗讽时事
像杜甫那样直陈时事,当然也是一路。但现实成本很高,无有官运,你看他一生颠沛流离,穷困潦倒,老病犹不得返归故里,真是悲不忍睹。眼见此等现实,聪明的后辈们自然及时记取前辈教训,其中一位,便是于天宝十三载及第,并在德宗时官至驾部郎中知制诰的诗人韩翃。他既不是瞎子,心灵也还不麻木,但是又惧怕直言犯上,只好拿古人说事。
这一切都是春天诞生的,“飞花”也好,“御柳”也罢,“东风”亦然,最终落脚到“寒食”。在汉代,寒食一日,举国禁火,大家都只有吃冷餐。不过,像这样举国禁止的事,往往是搞特殊化的温床。皇帝藉此笼络臣工以及赐封的王侯,以示恩宠,好让市井细民羡慕。搞特殊当然也不是随搞的,愈是只有少数能够享得的,愈是糜费无数,这是个传统,不然无以彰显富贵权势。于是民脂民膏,便纷纷因此搜刮进来,以供强权者无度享乐。
韩翃极明达,完全据实写来,不留任何讥刺的把柄。因此草诏书这类歌功颂德的事,皇帝也放心让他大干特干。这样的高人史不绝载。前面我们给杜甫戴了高帽,其实揭开一看,他也并不尽干些“许褚赤博上阵”的事,如他的“锦城丝管日纷纷,半入江风半入云。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赠花卿》),便是暗讽花敬定的成功骄恣,却以赞叹之词表出,韩翃就可能得了老杜这一秘方的真传。
韩翃,字君平,他是又一个生卒年让福尔摩斯也没有办法弄清楚的诗人。除了《寒食》一诗外,他还有些出色的诗如《江南曲》:“长乐花枝雨点销,江城日暮好相邀。春楼不闭葳蕤锁,绿水回通宛转桥。”同时还有一首有句无篇的“枕上未醒秦地酒,舟前已见陕人家”(《送客水路归陕》)。但如果没有《寒食》一诗,就不可能有受知于唐德宗,征为驾部郎中、知制诰的恩宠。他一生仕途蹭蹬,半夜听人说他被征召驾部郎中,简直不敢相信,因为当时还有个同名的韩翃。只待听闻唐德宗说出“春城无处不飞花”的作者,他才知道自己终于有点仕运了。这后面的故事可能有小说色彩,但其被唐德宗任用是个历史事实。
明代诗评家、《唐音癸签》的作者胡震亨说:“君平高华之句,几夺右丞之席,无奈其使事堆垛堪憎,见珍朝士以此,见侮后进亦以此。”我认为胡氏的评价过于不着调和草率,我读了现存韩诗,没有一首可以夺王维之席的,前提是你不能用田忌赛马的方式来进行诗歌判别。“见珍朝事”由唐德宗的重用,可见一斑。而“见侮后进”,亦同见于孟棨《本事诗》。
当然韩氏更有一些名声来自于《太平广记》里“柳氏传”(亦同见孟棨《本事诗》情感一)所渲染的一个与他相关的香艳凄美故事,这是不是事实,是很难考证的。所以有时八卦对一个人的名声之传布,并非没有一点实际的好处。
附
韩翃《寒食》
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
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