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敢的深情如花袭春
李白天纵之才,不特在于他对诗歌的各体娴熟于心,运用之妙,冠盖古今。就是写儿女情怀、夫妻思恋,也异于常人多多。同是用缘于乐府《杂曲题辞》旧题的《长干行》,揆诸情理,同是向南京地区的民歌学习,他与曾经佩服过的崔灏的《长干行》就大有不同。如果说崔灏的特长在于妙用对话,而得用笔吞吐含茹之妙,那么李白的强项则在于细腻的心理描摹,大胆出位,深情泼辣,写尽相思之深。
李白诗才固然天纵,这就让后世不少习诗者误以为(今之习新诗者尤以不读书没文化为荣)诗歌是稀奇古怪、装神弄鬼的产物,于是常常异举以鸣高,诗歌拿不出手,但傲岸不羁、遗世独立的样子却是做得非常逼真的,无须像一些影视新星还要到表演系去深造。须知天纵也须地配,正所谓后天的习得。李白说自己“五岁诵六甲”(《上安州裴长史书》),实在是很早慧的,因为《南史·顾欢传》提及顾欢的早慧时曾说“欢六七岁,知推六甲”。古人一般八九岁才习由天干、地支编撰而成的教材(《礼记·内则》里有“九年教之数日”)。换言之,李白早岁读书无所不窥,而至写诗时运用自如,譬如他这首《长干行》,一是学了江苏南京秦淮之南长干里的民歌,二是化用了古乐府的《孔雀东南飞》。
《长干行》先以第一人称“妾”的口吻回忆童年的两小无猜,到成君妇,深得委曲之妙;既而君远行的深情思恋,最终急盼其回家,愿到七百里远的地方来迎接的果敢出位。在款款深情中带有一股不同于他人闺怨诗的英雄气,非李太白莫办。
李白(701—762),判断一个大诗人的标准,可能有很多种,但我说一点自己的简便办法。一是他的诗句被他人记住并吟诵的多寡,二是他的诗作可以超越时代而存在。从这两点来判断,李白无疑是天才的大诗人。李白家弦户诵的诗作不少,固无论矣,只说他的诗作为何如此多地超越时代而存在。换言之,你知道唐朝的时代背景固然有助于理解李白的诸多诗作,即便对唐朝的史实了解不多,也不影响你认知他不少优秀作品。
李白的诗作成就主要是在歌行、乐府、绝句上,无与伦比。他的创作好像是兴笔而成,一挥而就,自然天成。其实他早岁既读诸子百家,亦习剑术,而且还喜欢与道士往来。与道士往还的时代背景,当然是唐代崇道而抑佛。李唐王朝把老子李聃也当作是自己家族光荣的一部分来崇敬,后世李姓家族的“犹龙世泽”牌匾与此不无关联。
李白744年秋天与诗人高适、杜甫见面,十一年后安史之乱爆发,他们三人的命运因此而不同。杜甫从此开始逃难历程,李白进永王李璘幕,高适则应肃宗之召。永王与肃宗斗,永王之败,其中就有高适的功劳。高适因此高升,李白为此系狱,李白曾求人要求释放他,不知是否求到高适,反正未见高适出手相救。李白出狱后被长流夜郎,只是遇到了大赦,才得以在长江三峡东归,最后潦倒病亡(有说捉月溺死、醉酒而死,本人舍此二说而采此说)。
附
李白《长干行》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
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滪堆。
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
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
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
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
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
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
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