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古代分茶宋诗
临安春雨初霁
宋·陆游
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
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
诗歌赏析
淳熙十三年春,陆游因被委以严州知州的职务而到当时的京城临安觐见皇帝。诗人在听候传召之时客居在西湖边的客栈中,百无聊赖之际有感而发,写下了这首广泛传诵的诗作。这首诗表面读来写的是闲情,实则隐含了诗人深深的忧郁,读出此种况味,需要读者对当时诗人的处境与心态有所了解。
陆游时年六十二岁,此前已在家乡赋闲五年。虽然此时的陆游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裘马轻狂、渴望封侯于万里的少年,然而,他克复中原的志向始终不曾衰减。一方面,他渴望能够有机会为朝廷为国家做出自己的贡献;另一方面,历经世事的他对南宋朝廷的软弱也有了更为深切的感触。可以说,此时陆游的心中,是兼有失望与希冀的。
怀着这种复杂的心情,陆游在这首诗的首联中就以“纱”作比,借以表现他对于世态炎凉的感触,突出“世味”之“薄”。一个“薄”字,在若有似无之间,写尽陆游一生的感怀,经历无数现实沉重愁苦之后的至真感触,但却能表现的如此举重若轻,形式与情感之间的一轻一重,是值得玩味的。第二句“谁令骑马客京华”,对于一生报国无门的陆游来说,得以有幸奉诏入京,竟然引发他“谁令”的疑问,而“客京华”,终非诗人心系的“梁州”“天山”,恐怕诗人自己是别有复杂感触的。
这首诗的颔联历来广受好评。诗人以清新隽永的语言描写了江南春季别有情致的绵绵春雨和深巷之中雨后的叫卖杏花之声。然而,这两句诗的诗味,又绝不仅仅在对江南春日风物的描写上。读者对于“一夜”二字,是不可轻易放过的,因为这两个字,暗示着诗人整夜没有入睡。春雨淅淅沥沥、无休无止,诗人缘何整夜听雨?显然,作者明说听雨,意味却并不在雨声上,如果不是心中有如同绵绵春雨般的烦乱思绪,诗人定不会如此。诗人当夜的心境是怎样的呢?诗人为什么而感到惆怅难眠呢?联系上下诗句,不难想见,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涌上心头的,当是无尽的国事家愁。在这里,深深的孤独感被隐藏得那么深,表现得那么委婉含蓄,甚至被轻柔明丽的“春雨”和“杏花”小心的掩藏起来,而这正是诗人内心最不能被触碰到的伤口。
颈联“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体现的正是这种孤寂心境中诗人难以言表又无法排解的蹉跎感。这一联第一句写诗人闲来写草书打发时间。草书看似肆意,但运笔、布局、构思都需要细细斟酌,完成一幅草书作品往往很花时间。张芝擅草书,但平时都写楷字,有人便问他为何如此,张芝回答说“匆匆不暇草书”,从中可见一斑。陆游也是擅长草书的,在此处陆游以写草书消遣,又在晴日窗前细细品茶打发时间,表面上给人以闲静惬意之感,实则暗藏着诗人客居京华期间满怀壮志却又一筹莫展,只能让时光在无所事事中徒然流去的深深悲哀。读此联,不将之与陆游“铁马冰河”“匹马戍梁州”那种在大时代中建立一番惊天动地的大功业的激越豪情相对照,是不能体会出其中深刻的无聊与悲哀的。
下面诗句中的素衣指未经染色的浅色衣物。晋代陆机在《为顾彦先赠妇》中写道:“京洛多风尘,素衣化为缁。”陆游这首诗的尾联即化用陆机之句,一方面表现羁旅在外的奔波劳苦;另一方面,更以“风尘”为喻,暗指京城中世风污浊,令人有“入鲍鱼之肆,与之俱化”之忧。“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陆游在这一句诗中表现了远离官场污浊,不愿在京城久居的态度。实际上,陆游临安之行本就是赴任前暂居而已,诗人这样写,自我解嘲的意味似乎更浓一些。
这首《临安春雨初霁》与陆游众多或壮怀激烈,或悲愤断肠,或痛切感伤,或忧国忧民的诗作不同,整首诗的情感是非常节制的,所有难解的孤寂悲哀之感都被诗人融化在了娓娓道来的无聊琐事之中,融入淡然的诗意笔触里。这种含蓄的深情既是值得重点关注的,也是值得反复吟味的。
作者介绍
陆游(1125—1210),字务观,号放翁,南宋诗人。越州山阴(今浙江绍兴)人。
陆游出身于一个贫居苦学的官宦家庭,自幼好学不倦,十二岁即能诗文。由于生逢北宋灭亡之际,受到了父亲陆宰等士大夫爱国思想的熏陶,陆游从小耳濡目染,有忧国忧民的意识,具有强烈的爱国情怀。
宋高宗时绍兴二十三年,二十九岁的陆游赴临安参加科举考试,因名列秦桧之孙秦埙之前而触怒了秦桧,遭到黜落,秦桧死后三年才被启用。宋孝宗时赐进士出身。
在仕途上,陆游历任福州宁德县主簿、敕令所删定官等职。由于陆游主张抗金,收复中原故土,受到当时朝廷主和派势力的排斥、压制,在官场上一直很不如意。后陆游投身军旅,任职于南郑幕府,又奉诏入蜀。宋光宗时期担任礼部郎中兼实录院检讨官,不久因“嘲咏风月”被罢官,归居故里。嘉泰二年,宋宁宗诏陆游入京,主持编修孝宗、光宗《两朝实录》和《三朝史》。陆游在完成此编纂工作后长期蛰居山阴,去世之前留下绝笔诗《示儿》。
虽然仕途坎坷,然而在文学方面,陆游却展现出了极高的才华,其中又以诗歌的成就为最高。陆游一生笔耕不辍,自言“六十年间万首诗”,如今存世的诗歌作品有九千三百余首。
陆游的诗歌创作大致可以分为三个时期:在四十六岁入蜀以前,陆游比较偏重于语言形式的探索推敲;入蜀到六十四岁罢官,这一时期陆游的诗风发生了较为明显的变化,不断探索追求宏肆奔放的艺术风格,诗歌饱含强烈的爱国激情;晚年蛰居山阴后,陆游诗风转向质朴而沉厚,表现出一种身居田园的清旷淡远,诗句中时常流露着苍凉的人生感慨。
陆游在史学方面也很有才华,他的《南唐书》被后人评价为“简核有法”,史评色彩鲜明,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
“古人分茶”的故事
这首诗中“戏分茶”对于当代读者来说也许是不太熟悉的。“分茶”又称茶百戏、汤戏或茶戏,始于北宋初年,是在文人雅客群体中流行甚广的一种茶道仪式。
在许政扬所著的《宋元小说戏曲语释》中称“分茶”为烹茶、煎茶。钱钟书在《宋诗选注》一书中对此有不同的理解,说:“‘分茶’是宋代流行的一种‘茶道’”,其定义似乎较前者更为准确。钱仲联的《剑南诗稿校注》则又更进一步,称:“分茶,宋人泡茶之一种方法,即以开水注入茶碗之技艺。”
那么,古人到底是怎样“戏分茶”的呢?我们同样可以从古人的诗句之中得知一二。宋代诗人杨万里《澹庵坐上观显上人分茶》一诗对分茶的做法有比较细致全面的描写,其诗写道:“分茶何似煮茶好,煎茶不如分茶巧。蒸云老禅弄泉手,隆兴元春新玉爪。二者相遭兔瓯面,怪怪奇奇真善幻。纷如劈絮行太空,影落寒江能万变。银瓶首下仍尻高,注汤作势字嫖姚。”可见,分茶这一茶道游戏的趣味,就在于当茶与水相遇之时,赏玩形成的各种奇妙图形,文人由此而产生雅致的联想。同时代的陶谷称“茶至唐始盛,近世有下汤运匕,别施妙诀,使汤纹水脉成物象者。禽兽虫鱼花草之属,纤巧如画,但须臾即就散灭。此茶之变也,时人谓茶百戏。”由于当时中国人的饮茶方式与现在不同,是需要先碾茶为末,类似于在日本保留下来的抹茶,然后单手提执壶注之以热水。王明清《挥麈余话》卷一录蔡京《保和殿曲燕》云:“赐花全真殿,上亲御击注汤,出浮花盈面。”又引其《延福宫曲宴记》云:“上命近侍取茶具,亲手注汤击拂,少顷,白乳浮盏面,如疏星淡月,顾诸臣曰:‘此自布茶。’”由于工序相对复杂烦琐,对于有闲情雅致的文人来说可谓妙趣横生。
后来由于茶类改制,直接冲泡经过炒制的散茶成为主流,分茶游戏也就渐渐淡出了历史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