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适-骅骝开道路鹰隼出风尘

来源:网络整理 时间:2024-07-01 16:35

“骅骝开道路,鹰隼出风尘”,是诗人杜甫对高适诗才的评语。高适以刚劲雄健的笔力形成慷慨雄浑的诗歌风格,与岑参享有同样的知名度,世有“高岑”之称。连唐代著名的诗评家殷璠也说,他的诗“多胸臆语,兼有气骨,故朝野通赏其文”(《河岳英灵集》)。他称得上是盛唐时期特别引人瞩目的边塞诗人。

边塞诗当然要反映边塞生活,生活又常常附丽于环境。在人们心目中,边塞地区要么是月黑风高,孤鸿雁唳;要么是穷荒朔漠,走石飞沙;要么是大雪弥天,北风怒吼……生存环境是险恶而严峻的。一般边塞诗人们笔下,谁不是把它视为生活的畏途?高适却一反这种惯性思维的模式,慧心独悟,他认为:险恶的环境既能酿造生活的苦汁,也可以磨炼毅力与意志,能培养勇猛剽悍的性格,铸造出人类的尚武精神。

高适-骅骝开道路鹰隼出风尘

请读《营州词》:

营州少年厌原野,狐裘蒙茸猎城下。

虏酒千钟不醉人,胡儿十岁能骑马。

营州(治所在今辽宁朝阳),地处东北边陲,原野丛林,水草丰茂。多民族人民杂居共处,以牧猎为生,当然是典型的边塞地区。人们为了生存与繁衍,狂放粗豪是他们崇尚的性格,好勇斗狠也成为当地流行的风尚。

孩子们早就习惯(“厌”同“餍”,这里有“饱经”“习惯”的意思)旷野草原。你看,他们穿着毛茸茸的狐皮衣,正聚集一伙人在城郊围猎哩。

营州人好酒豪饮,千盅不醉;10多岁的少年就能策马扬鞭,纵情驰骋……

边塞地区处于祖国前沿,民族之间免不了矛盾和冲突,战争正是敌我双方矛盾冲突白热化的表现形式。如果王朝统治者内修政理,对外采取睦邻友好的政策,不也可以避免一些战争与流血,使边境安宁,烽烟不起吗?高适的边塞诗就为我们描画过这种边境安宁的景象。

请读《塞上听吹笛》:

雪净胡天牧马还,月明羌笛戍楼间。

借问梅花何处落,风吹一夜满关山。

北国原野积雪消融,春潮涌动,那蛰伏已久的小草也开始从地面探出头来,这正是牧马的最好季节。望望西边天际,太阳早就沉没西山了,夜的帷幕在悄悄降落。地面上已倾洒下明月的清辉,战士们赶着马群陆续归来……

忽然间,晚风中送来熟悉的羌笛声。细细地聆听,吹奏的不正是“梅花落”吗?也不知是从哪座军营里传出的?那悠扬悦耳的美妙旋律顿时幻化成美丽的画面:仿佛朵朵梅花纷纷飘落,一夜之间撒满关山……

梅花是报春的使者,边地人们怎能不感受到处处洋溢着春到人间的气息,沐浴着和平生活的温馨?

高适的边塞诗并不回避战争。可是,他既不只是讴歌战争胜利的辉煌,也不是一味渲染战争失败的恐怖,如他的代表作《燕歌行》,就是凭借诗人的睿智卓识,高屋建瓴地从战争的全过程中演绎出经验与教训,使它转化为可资借鉴的精神财富。与其说这是一首描写战争的长篇边塞诗,毋宁说这是一篇逻辑谨严的诗化了的战争论。

高适-骅骝开道路鹰隼出风尘

请读《燕歌行》:

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

男儿本自重横行,天子非常赐颜色。

撞金伐鼓下榆关,旌旆逶迤碣石间。

校尉羽书飞瀚海,单于猎火照狼山。

山川萧条极边士,胡骑凭陵杂风雨。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大漠穷秋塞草腓,孤城落日斗兵稀。

身当恩遇恒轻敌,力尽关山未解围。

铁衣远戍辛勤久,玉箸应啼别离后。

少妇城南欲断肠,征人蓟北空回首。

边庭飘飖那可度,绝域苍茫更何有!

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

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

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

“汉家”在这里无疑是指代唐朝。敌人在东北地区燃起了战火,边境十万火急!三军将士告别亲人,辞开乡里,毅然奉命出征,一场恶仗就要打响了。

你看,阵容庞大,士气高昂,这是一支正义之师、威武之师。应该说胜利是可以预期的。怎么反而打了败仗呢?

诗人认为,纵观战争的全过程。这次战争的失利,完全是主将骄傲轻敌所致!

有人评价高适的边塞诗“有金戈铁马之声,有玉磐鸣球之节”(《唐风定》卷九邢昉语)。之所以享有这样的盛誉,跟他本身的素质和亲身经历有关。《旧唐书》说他“喜言王霸大略”,是一个胸怀韬略的诗人,20岁的时候,曾到长安求仕不遇,于是北上蓟门,想在边塞寻求报国立功的机会。怎奈——

岂无安边书,诸将已承恩。

惆怅孙吴事,归来独闭门。

(《蓟中作》)

尽管不能如愿以偿,毕竟赢得了对边塞士卒生活实际观察的机会。大概是在50岁之后吧,由于河西节度使哥舒翰的推荐,进入幕府任掌书记;之后,辅佐哥舒翰守潼关,由于多次深入边塞,使他对边塞生活有更实际更深切的了解。

高适,字达夫,渤海蓨(今河北沧县)人,早年仕途失意,到天宝八年(749),诗人已48岁了,因宋州刺史张九皋的推荐,再次来长安应试,中“有道科”,被任命为封丘县(今属河南)尉,管全县捕盗之类的事。卑微的官职,有限的政治舞台,又怎么能施展诗人经邦济世的才华呢?这使他陷入出仕与归隐的矛盾中,他的《封丘作》,正是他心灵的自白:

我本渔樵孟诸野,一生自是悠悠者。

乍可狂歌草泽中,宁堪作吏风尘下?

只言小邑无所为,公门百事皆有期。

拜迎长官心欲碎,鞭挞黎庶令人悲。

悲来向家问妻子,举家尽笑今如此。

生事应须南亩田,世情尽付东流水。

梦想旧山安在哉,为衔君命日迟回。

乃知梅福徒为尔,转忆陶潜归去来。

我这半辈子无非是流浪于梁宋之间,寄迹于渔樵生活,也算是无拘无束地悠然自得吧。这只可以在草泽间狂放高歌,怎么可能委身于世俗风尘,去充当那衙门小吏?

回想一下当时入仕的初衷,无非是认为小小县衙没有多少事可干,公家事纵有也是有期限的,清闲得很;哪知一入公门,不但要忍受“拜迎长官”的屈辱,还要鞭打无辜的百姓,静夜自思,怎能不深感心灵的痛楚呢?

公罢归来之后,想把这些伤心事向家里人诉说吧;哪知全家人都笑我迂阔得不识时务,如今这世道哪儿不是这样?

高适-骅骝开道路鹰隼出风尘

诗人在内心展开了激烈的斗争:

还是回家躬耕南亩吧,眼不见为净,让这世情付之流水;可是转念一想,你为之魂牵梦萦的旧日田园又在哪里?既领了王命到封丘任职,又能说走就走吗?这真的使人进退难决、左右为难啊!这时候,诗人才真正懂得那汉朝做过南昌县尉的梅福,屡次上书,总算是竭诚效忠吧,结果还不是那样;倒不如东晋人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赋就“归去来”!

高适在封丘任职期间,写过一首《淇上酬薛三椽并寄郭少府》诗,曾明确表示:

永愿拯刍尧,孰云千鼎镬!

永远愿意拯救普通劳动者,即使受到刑罚也在所不辞,誓言铿锵,掷地有声。

高适是个言行一致的人,在封丘的短暂时期间,他写过很多关心民生疾苦的诗,如《自淇涉黄河途中作》组诗第九首:

朝从北岸来,泊船南河浒。

试共野人言,深觉农夫苦。

去秋虽薄熟,今夏犹未雨。

耕耘日勤劳,租税兼舄卤。

园蔬空寥落,产业不足数。

尚有献芹心,无因见明主。

一年到头,农民们勤苦耕耘。本来就是瘠薄的盐碱地(“舄卤”即盐碱地),又碰上夏季干旱,颗粒无收,还要交纳繁重的租税,农民的日子怎么过?

遇到水灾,农民就更惨了:

傍沿巨野泽,大水纵横流。

虫蛇拥独树,麋鹿奔行舟。

稼穑随波澜,西成不可求。

室居相枕藉,蛙黾声啾啾。

乃怜蚁穴漂,益羡云禽游。

农夫无倚首,野老生殷忧。

(《东平路中遇大水》)

河川泛滥,大水横流,庄稼都被河水卷走了,处处是蛇虫蛙蚁,农民无家可归,又怎能不使人深感忧虑呢?

诗人陷入深重的痛苦中,官卑职小,无能为力,向朝廷反映吗?“尚有献芹心,无因见明主”。皇帝怎么会接见一个小小的县尉?与其爱莫能助,倒不如挂冠而去!

不多久,诗人真的解印归田了。

高适再次踏入仕途是在天宝十四年(755),正值安禄山叛乱期间,他随哥舒翰镇守潼关。潼关失守,歌舒翰被俘,高适却从叛军中逃出,奔赴“行在”(皇帝离开京城后驻在的地方)。到河池郡谒见玄宗,陈述潼关失守的原因,得到玄宗嘉奖,迁官侍御史。肃宗(李亨)即位后,永王李璘起兵江南,高适奉命出任淮南节度使。协同江东节度使来瑱讨平李璘。不久,四川发生叛乱,高适又被任命为蜀、彭州刺史。在平定叛乱后,就任成都尹、剑南西部节度使。代宗广德年间召回长安,升任刑部侍郎,转左散骑常侍,封渤海县侯。在唐代诗坛,高适晚年成为一位最显达的诗人。

也许有人会说,高适既已挂印归去,为什么又重返仕途?其实不难理解,作为一个有志气有理想的读书人,谁不想凭借政治舞台施展平生的抱负?连孔老夫子也“待价而沽”(《论语·子罕》),谁又真的愿意终其一生碌碌无为呢?

当然,无论是作为封建士大夫,还是作为诗人,高适都称得上是一位有爱心、有骨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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