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初秋,阿袁在北京参加一国家级出版社编辑招聘考试时,其中有一道题就是要默写初唐少年天才文学家王勃的千古名篇《滕王阁序》里的句子。幸运得很,该题著者全都答对。考取并去报到时,阿袁便发现有人在背后指指戳戳并窃窃私语道:“喏,这就是那个能背写《滕王阁序》的!”后来从有关人员口中得知,那次考试,绝大多数人便把该题给空着了;而阿袁则因年少时全篇背诵过《滕王阁序》,因而得以侥幸通过。由此可见,后人即便能够背写背写这名作居然也得到那非分的青睐,而作者王勃当年能够即席撰写并最终倾倒了在座的一干文人学士和达官贵人,那就一点儿也不令人感到奇怪了。
然而,如今人们在介绍这篇名作时,却往往只把该赋文说了一通,竟然不再顾及原文结尾那首四韵八句的七言古诗。这实在令人费解和遗憾不已!其实,该文的“足本”在清人两吴(吴楚材、吴调侯)所选的《古文观止》里,也仍还是保留着的,只可惜现在一些注释本,所谓也是根据两吴选本的《古文观止》,却竟然就把它“阉割”“去尾”了。
这当然是一种浅见无识的做法,因为它大大地违背了作者的原意。少年天才王勃在这篇名赋的结尾分明说:
<诗>敢竭鄙诚,恭疏短引。
<诗>一言均赋,四韵俱成。
所以,那种肆意“阉割”“去尾”的做法,无疑最终导致该篇名赋的人为不完整。要知道,该诗写得风神跌宕,意蕴深广,跟赋文原本就是一个有机的整体!所谓“结作序”“起作诗”(两吴评),就是指明该诗跟赋文固然是统一不可分割的。现在我们亟把这诗还原,同赋文一起便可称为全璧了。
王勃这“四韵”诗是这样的:
<诗>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
<诗>画栋朝飞南浦云,朱帘暮卷西山雨。
<诗>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诗>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大凡读过《滕王阁序》的读者,自然就会感到这诗正是对赋文的最好收煞及其内在精神的确切提升。而我们现在叙说王勃撰写这篇名赋里的诗歌,其实也不能不说他在创作这名篇前前后后的一些神奇故事,如同他这赋及诗一样“统一不可分割”。
绛州龙门人王勃(647年~675年),②字子安。他六岁时就能写得一手好文章,而且写得既快又好。跟他哥哥王勔、王剧一起被父执杜易简称为“王家三珠树”,受到众人的真心赞扬。子安在写作诗文时,有一个很有名的习惯,所谓把一落笔便成为好文章称为“腹稿”的故事,其主人公就是王子安。这是说他平时写文章似乎不大精心构思,却先要人给他磨好几升墨等待着。而他则在一旁饮酒,等喝得差不多要醉了时,他便往床上一躺,然后一把拉过被子蒙住头部。等到醒过来时,他便起来一挥而就,而且不用再去改动一个字。由于他文章写得特别绮丽,许多人都拿着金钱或布帛排着队等他给写文章。
在14岁那年,王勃更是能够当场作诗;15岁他便应举及第,担任过将军府的重要幕僚参军一职。然而不久,他因擅自斩杀官奴而被免官。早些时候,他跟王府中的诸王关系很好,经常看到诸王在玩斗鸡这种游戏,遂写了诸如《檄英王鸡》之类的文章,但这引起高宗的震怒,他终于被赶出了王府。此后,他以文学成就跟杨炯、卢照邻、骆宾王合称“初唐四杰”,在我国文学史上可谓是声名响当当的人物。
就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年里,王勃要到交趾(今越南境内)探望时任县令的父亲王福畤。九月初八晚上,在距离南昌还有700多里的马当时,身在船舱里的他睡梦中忽然梦见水神告诉说:“我现在助您一帆风,让您迅速到达南昌去参加宴会吧。”第二天一大早,王勃果然到达南昌。原来,在重阳节这天,时任都督的阎伯屿因重修的滕王阁落成,欲写一篇能够使之增光添彩的文章来宣扬宣扬。同时,他还事先让文才也颇为不错的女婿吴子章准备好文稿,届时以便当众炫耀才华。
王勃尽管早有文名,但他却没能接到邀请函;但名人到来,阎公自是不敢怠慢。此时,阎公故作姿态地过来请王勃撰写这篇难度颇大而其分量也很为不轻的序文。他心中以为王勃定然会知趣推让的;这样,他让自家女婿撰写,也就无人说闲话了。谁知王勃却毫不谦让,叫人展纸濡墨,随后捋起衣袖,并当着众多达官贵人及文人学士的面,搦管挥毫开了。
阎见此情此景,心中老大不痛快;而旁边知道个中内幕的宾客也觉得王勃不识相,但现在却无人敢打破这种沉闷的氛围。作为主人的阎都督更是有气无处发,只在暗暗地生着闷气儿,心想如有机会可要使王勃出出洋相。
气氛一下子便凝重了起来。这时候,手下有人向阎公汇报了王勃下笔所写的起句:
<诗>南昌故郡,洪都新府。
阎公一听,嘴角的山羊胡子不由轻蔑地一撇:“也不过是老生常谈罢了。”接着又有人来报告第二句:
<诗>星分翼轸,地接衡庐。
阎公听了,不觉笑了一笑,没有说话。接着他又听到了第三句——
<诗>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
此时,阎的表情当即就肃然起来,他不敢再小觑眼前这个年轻人了。
正当有人来报告王勃正写到如下的天然好句:
<诗>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阎公不禁大惊,叹道:“这真是天才呀!”说完这句话,他便站起来往王所在的方向定睛看去。等到王把全文一气呵成地写完,众宾客读罢该篇文章及其结尾的诗作,都不觉大为惊叹,一致称好!不难看出,结尾诗作把全篇的内容提高到一个如诗如画的境界,使得全文在一种诗意的回荡中戛然而止,可谓深得文法跌宕多姿的奥妙。
阎公读后也甚为钦佩,心知王子安的文才比他女婿高明多了。于是他走下大堂,祝贺王勃为这喜事增添了无限的光彩。宾主双方当即举酒相祝,直到尽欢而散。临别,阎伯屿还赠给王勃100匹细绢,以壮行色。
只是令人痛惜的,天才的王勃却在离开南昌前往交趾的途中,也就是他要横渡波涛汹涌的海峡之际,竟不幸被无情的风浪给吞没了。这是他个人的悲哀,也是整个中国文学史上无法估量的重大损失。去世时,他才29岁!
按:① 古人并不把第一句末尾的韵字计算为一韵;这在唐时老杜、小杜等人之诗的标题便可见出。而子安此诗由于平仄交替,所以,其首句的仄声“渚”及第五句的平声“悠”均不计入韵,虽然它们固然各自“同韵”。②与③ 王勃享年共有多种说法,《新唐书》以为28岁,而《旧唐书》及《唐才子传》等以为29岁(本文即从此说法)。至于也有人以为他享年26岁的,则就未必确凿了。至于王勃写作这名赋时间,本文从《唐才子传》而蒋清翊《王子安集注》以为《唐才子传》误会《新唐书》所致,其说可取,但世传如此,兹姑仍之。至若《唐摭言》则以为王勃14岁时所撰,则纯系附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