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白石之文学批评及其作品
姜白石为南宋重要词人,与辛稼轩风格殊异,而平分词坛,南宋诸词人,大抵不入于辛,即入于姜,此世人所共知者。惟姜白石非仅工词,其古近体诗及论诗之见解,均卓尔可称述,今合而论之,庶可以见白石才情造诣之全也。
白石论诗,重自然,贵独得,用力之方,则在精思,而以学涵养之。南宋时,江西诗派,风靡宇内,学诗者多蒙其影响。平庸者局促辕下,而颖异者深造独悟之后,辄思抉藩篱而有以自拔。白石自述学诗经过:“异时泛阅众作,已而病其驳如也,三薰三沐,师黄太史氏,居数年,一语噤不敢吐,始大悟学即病,顾不若无所学之为得,虽黄诗亦偃然高阁矣。”(《白石道人诗集自序》)是白石初学江西,而后摆脱之。南宋名诗人多如此。杨诚斋亦谓其诗始学江西诸君子,既又学后山五字律,既又学半山老人七字绝句,晚乃学绝句于唐人。学之愈力,作之愈寡。后忽若有悟,于是辞谢唐人及王陈江西诸君子,皆不敢学,而后欣如也。(《荆溪集自序》)是诚斋亦自江西入而不自江西出者,故白石与诚斋论诗颇相合也。江西诗派奉黄山谷为宗,自有其生新瘦劲戛戛独造之特长,惟束于窠臼,流弊始滋。白石初学山谷,至于一语噤不敢吐,足见其用心之苦,其后虽以此为学之病,而束黄诗于高阁,然既经此训练,则运思深透,无浮滑浅易之失,观白石之诗自知,故白石仍自有其得力于江西诗派之处,然非可以貌相也。白石既摆落黄诗,不守江西途辙,而发抒其所自得,于是论诗贵自然,不拘于一种体派,尝曰:“诗本无体,‘三百篇’皆天籁自鸣,下逮黄初,迄于今人异韫,故所出亦异,或者弗省,遂艳其各有体也。”(《诗集自序》)又谓,作者初求与古人合,继求与古人异,最后不求与古人合而不能不合,不求与古人异而不能不异,“其来如风,其止如雨,如印印泥,如水在器。”(《诗集自序二》)盖求与古人合,拘促模拟,固不足道,即求与古人异,亦犹有作诗之念存,惟不求与古人合而不能不合,不求与古人异而不能不异,始为体物写志,纯本自然。白石称道杨诚斋之诗曰:“箭在的中非尔力,风行水上自成文。”即此自然境界最妙之形容。然白石所以能悟此自然高境,仍由于其早岁学黄诗,用力至苦,至于一语噤不敢吐,然后覃思独悟,蝉蜕而出也。
白石对于诗之悟入,既在用苦功而济以深思,故其论诗,极重精思,其所著《诗说》曰:“诗之不工,只是不精思耳。不思而作,虽多亦奚为。”常人作诗所以不能工者,患在陈言俗调,洋溢篇幅,如能精思,则吐弃凡近,立意能深透,而措辞得活法。白石《诗说》论立意之方,谓:“诗有四种高妙,一曰理高妙,二曰意高妙,三曰想高妙,四曰自然高妙。碍而实通,曰理高妙。出于意外,曰意高妙。写出幽微,如清潭见底,曰想高妙。非奇非怪,剥落文采,知其妙而不知其所以妙,曰自然高妙。”此四种高妙,如“碍而实通”、“出事意外”、“写出幽微”,言立意之贵新奇、超远、深邃,皆由苦思得来,至于“自然高妙”,则由奇而返于常,用思而不见痕迹,乃炉火纯青之境界矣。白石《诗说》论措辞之法,谓:“人所易言,我寡言之,人所难言,我易言之,自不俗。”又谓:“学有馀而约以用之,意有馀而约以尽之,乍叙事而间以理言。”又谓:“难说处一语而尽,易说处莫便放过,僻事实用,熟事虚用,说理要简切,说事要圆活,说景要微妙。”又谓:“波澜开阖,如在江湖中,一波未平,一波已作,如兵家之阵,方以为正,又复是奇,方以为奇,忽复是正,出入变化,不可纪极,而法度不可乱。”其所标示者,皆在避去恒蹊,自求新法,此亦非苦思不能得也。至于思有窒碍,白石以为此乃“涵养未至,当益以学”。白石论诗之极诣,固重自然,而其所以能达自然之妙境,则在用苦功,以学养思,精思入神,真积力久,能与自然相合,故曰:“沉著痛快,天也。自然与学到,其为天一也。”白石论诗之见解,盖亦受江西诗派宗师黄山谷、陈后山等之启示。黄陈等作诗,皆贵立新意,用活法,而由精思悟入。后山作诗,用思至苦,暇日常与诸生徜徉林下,或愀然而归,径登榻引被自覆,呻吟久之,矍然而兴,取笔疾书,则一诗成矣。因揭之壁间,坐卧哦咏,有窜易至旬月乃定,有终不如意者,则弃去之。故黄山谷称之曰“闭门觅句陈无己”,而后山亦自谓“平生精力尽于诗,末岁心存力已疾”。后山之诗,力避常径,论者谓其“大似参曹洞禅,不犯正位,切忌死语”。黄山谷论诗人之涵养,亦谓“诗词高胜,要从学问中来”。观黄陈诸人作诗之方法态度,及论诗之意见,则白石得力所自,可考见矣。
白石作诗不多,在南宋不能为大家,然亦自有其独诣,故当时诗人如萧千岩、杨诚斋、范石湖等,皆推重之。白石之诗,气格清奇,得力江西,意境隽澹,本于襟抱,韵致深美,发乎才情。受江西诗派影响者,其末流之弊为枯涩生硬,而白石之诗,独饶风韵。盖白石为词人,其诗亦有词意,绝句一体,尤所擅长。清王渔洋论诗主神韵,作诗工绝句,故极赏白石,尝谓“余于南渡后诗,自陆放翁外,最喜姜夔尧章”(《香祖笔记》),又谓其“能参活句”(《带经堂集》),盖两人于此点颇有相近者也。录白石绝句数首为例:
细草穿沙雪半销,吴宫烟冷水迢迢。
梅花竹里无人见,一夜吹香过石桥。
(《除夜自石湖归苕溪》)
沙尾风回一棹寒,椒花今夕不登盘。
百年草草都如此,自琢春词剪烛看。
(《除夜自石湖归苕溪)))
笠泽茫茫雁影微,玉峰重叠护云衣。
长桥寂寞春寒夜,只有诗人一舸归。
(《除夜自石湖归苕溪)))
苑墙曲曲柳冥冥,人静山空见一灯。
荷叶似云香不断,小船摇曳入西陵。
(《湖上寓居杂咏》)
我家曾住赤栏桥,邻里相过不寂寥。
君若到时秋已半,西风门巷柳萧萧。
(《送范仲讷往合肥》)
白石诗虽极自然,而其自述心得,乃由苦思而进于浑成,其《送项平甫倅池阳》诗曰:“我如切切秋虫语,自诡平生用心苦。神凝或与元气接,屡举似君君亦许。”则仍与其论诗之意相合也。
白石在文学上最大之成就,不在诗而在词。白石之诗,在南宋仅为名家,而其词在南宋则为大家。此点正与陆放翁相反。放翁才情,宏放踔厉,故诗胜于词;白石才情,精细深美,故词胜于诗。此乃才性自然发展之结果,而非有意抑扬轻重于其间。古人学术文章之成就,莫非其才性最适宜之表现,鹤长凫短,难以互易,陆姜二人亦一证也。白石词之特点,即在以江西派诗人作诗之法作词。白石早年学黄山谷诗,用心甚苦,所入颇深,既得其法,而移以作词,遂开新境。盖江西派诗人如黄山谷、陈后山等,作诗能创新法,而不工词,运用此种新法以作词,则白石之功,故白石亦可谓词中之江西派也。何以明之?沈伯时评姜词曰:“姜白石清劲知音,亦未免有生硬处。”(《乐府指迷》)此语虽简而极中肯綮。江西诗派之长在“清劲”,而其短在“生硬”,白石用江西诗法作词,故长短亦相同。所谓清者,即洗尽铅华,屏弃肥浓,所谓劲者,即用笔瘦折,气格紧健,黄陈之诗如此。白石之词如:
为春瘦,何堪更绕西湖,尽是垂柳。
自看烟外岫。记得与君,湖上携手。
君归未久。早乱落、香红千亩。
一叶凌波缥缈,过三十六离官,遣游人回首。
(《角招》)
渐吹尽、枝头香絮,是处人家,绿深门户。
远浦萦回,暮帆零乱向何许。
阅人多矣,谁得似、长亭树。
树若有情时,不会得、青青如此。
(《长亭怨慢》)
迤逦剡中山,重相见、依依故人情味。
似怨不来游,拥愁鬟十二。一丘聊复尔。
也孤负、幼舆高致。
水葓晚,漠漠摇烟,奈未成归计。
(《徵招》)
雁怯重云不肯啼。画船愁过石塘西。
打头风浪恶禁持。
春浦渐生迎棹绿,小梅应长亚门枝。
一年灯火要人归。
(《浣溪沙》)
诸作皆清空如话,一气旋折,辞句隽澹,笔力遒健,细玩味之,与黄陈诗有笙磬同音之妙。(周尔镛曰:“白石小令,独不肯朦胧逐队,作《花间》语,所谓豪杰之士。”盖《花间》秾艳。白石以清劲易之,白石小令之于《花间集》,如黄陈七律之于大历十子也。)此在当时为新风格,与传统之仅贵婉媚幽约者有殊,若以传统之标准衡之,则“亦未免有生硬处”,然其生硬,正其独诣也。白石深通音律,作词精美,与周清真相近,故论者或以白石上拟清真。然周词华艳,姜词清澹,周词丰腴,姜词瘦劲,周词如春圃繁英,姜词如秋林疏叶。姜词清峻劲折,格澹神寒,为周词所无,黄昇谓白石词“其高处有美成所不能及”,殆指此欤。
白石性情孤高,襟怀冲淡,故于花中最喜梅与莲,屡见于词,盖二花能象征其为人也。白石咏梅之词,有《小重山令》、《玉梅令》、《夜行船》、《一萼红》、《清波引》、《暗香》、《疏影》诸阕,咏莲之词,有《念奴娇》、《惜红衣》诸阕。《暗香》、《疏影》,人所共知,兹不再引。《小重山令》咏梅云:
人绕湘皋月坠时。
斜横花树小、浸愁漪。
一春幽事有谁知。东风冷、香远茜裙归。
《念奴娇》咏莲云:
三十六陂人未到,水佩风裳无数。
翠叶吹凉,玉容销酒,更洒菰蒲雨。
嫣然摇动,冷香飞上诗句。
又云:
日暮。青盖亭亭,情人不见,争忍凌波去。
只恐舞衣寒易落。愁入西风南浦。
高柳垂阴,老鱼吹浪,留我花间住。
非从实际上写其形态,乃从空灵中摄其神理,换言之,白石词中所写之梅与莲,非常人所见之梅与莲,乃白石于梅与莲之中摄取其特性,而又以自己之个性融透于其中,谓其写梅与莲可,谓其借梅与莲以写自己之襟怀亦无不可,故意境深远,不同于泛泛写物之什。然白石所以独借梅与莲以发抒,而不借他花者,则以莲花出淤泥而不染,其品最清,梅花凌冰雪而独开,其格最劲,与自己之性情相符,而白石之词格清劲,亦可谓即其性格之表现也。
如再进而研究白石词之特长,则应先论南宋人作词普通之风气。举其大者,约有三端。
一、凡一种文学体裁之演变,大抵初起时多浑成自然,生新活泼,其后渐重技术,渐重雕琢,以人巧掩天机,遂流为匠气。晚唐五代词天机多,无意求工,而自然美好,北宋词天机人巧各半,如周清真词,虽极经意,而尚能浑成,不伤于雕琢,至南宋则弥重技术,人巧胜而天机减矣。张玉田《词源》一书,对于句法、字面、虚字、用事、咏物,皆特加讨论。陆韶《词旨》亦云:“造语贵新,炼字贵响。”又云:“史梅溪之句法,吴梦窗之字面。”其书中于属对、警句、词眼,皆特别标出。此皆可见南宋人论词作词,注重字句之琢炼。夫雕琢日精,则性情日浅,南宋词之所以衰敝,此其一因也。
二、词虽可歌,而作词时过重音律,反妨情辞之美。北宋作者,多疏于音律。李易安谓欧阳永叔、苏子瞻:“作小歌词,皆句读不葺之诗,又往往不协音律。”晁补之评苏词亦曰:“居士词,人谓多不协音律。”陆游亦曰:“世言东坡不能歌,故所作乐府词多不协。”惟其如此,故能畅所欲言,所谓“横放杰出,自是曲子内缚不住者”。张玉田《词源》论词之音律,谓:“美成负一代词名,而于音谱且间有未谐,可见其难。”余谓以美成之精通乐律,非不能尽协音谱,盖不欲以声律害其情辞之美,遇情辞与声律二者不得兼顾之时,宁牺牲音律而保全情辞,惜乎张玉田之不足以知此意也。南宋人作词,则极重音律。杨守斋论作词五要,第一要择腔,第二要择律,第三要句韵按谱,第四要推律押韵,第五要立新意。五要之中,关于音律者四。张玉田《词源》曰:“先人(按,谓其父张枢)晓畅音律,有《寄闲集》,旁缀音谱,刊行于世。每作一词,必使歌者按之,稍有不协,随即改正。曾赋《瑞鹤仙》一词云:‘卷帘人睡起,放燕子归来,商量春事。芳菲又无几。减风光都在,卖花声里。吟边眼底,被嫩绿移红换紫。甚等闲,半委东风,半委小桥流水。还是苔痕湔雨,竹影留云,做晴犹未。繁华迤逦。西湖上,多少歌吹。粉蝶儿扑定花心不去,闲了寻香两翅。那知人,一点新愁,寸心万里。’此词按之歌谱,声字皆协,惟‘扑’字稍不协,遂改为‘守’字乃协。始知雅词协音,虽一字亦不放过,信乎协音之不易也。又作《惜花春起早》云:‘琐窗深’,‘深’字音不协,改为‘幽’字,又不协,再改为‘明’字,歌之始协,此三字皆平声,胡为如是,盖五音有唇齿喉舌鼻,所以有轻清重浊之分,故平声字可为上入者此也。”夫易“扑”为“守”,意尚相近,而“守”字已不如“扑”字之生动。至于“明”字,与“深”字“幽”字意正相反,此则拘牵音律,而不惜牺牲原意,音乐之价值虽存,而文学之价值则失,盖志在应歌,非所以言情寄兴矣。故周济论词,谓“南宋盛于乐工而衰于文士”。南宋词之所以衰敝,此又一因。
三、诗词所以抒情言志,应伫兴而作,纯出自然,若牵率酬应,则失其真价。词之初兴,世人尚卑视之,以为不登大雅。文人以馀事作词,称心而言。及流行既久,蔚成风尚,词渐为世人所重视,于是可作应酬之具,而寿词遂兴。北宋中叶以前,尚无作寿词之风气。孔毅夫《野史》云:“文潞公守太原,辟司马温公为通判,夫人生日,温公献小词,为都曹唐子方峻责。”徽宗时,士大夫始好为献寿之词,南渡以后,其风尤盛。南宋人词集中寿词甚多,虽贤者亦不免。(稼轩词中亦多寿词)词之妙处,本在以清超凄迷之境,达要眇深折之情,而作寿词,则尘俗谀媚,虽有高才,亦难出色。故张玉田《词源》曰:“难莫难于寿词,倘尽言富贵,则尘俗,尽言功名,则谀佞,尽言神仙,则迂阔虚诞,当总三者而为之,无俗忌之词,不失其寿可也。”中国各体文学,其末流往往坏于酬应,文章中如空格调之墓志铭、寿序,诗中如江湖游士之标榜唱酬,皆为文事之蠹。词亦如是。故南宋寿词盛行,适足使词道日下。南宋人作无谓之词者,除贺寿外,尚有咏物之作。北宋人偶作咏物词,如苏东坡《水龙吟》之咏杨花,周清真《花犯》之咏梅,《六丑》之咏蔷薇,皆托物寄怀,以抒身世之感。南宋人喜结社填词,于是咏物之风大盛,拈题限韵,夸多斗靡,极有天才之词人,固亦可因小寓大,发为美制,然多数作者,则皆有意堆砌,勉强刻画,如周济所谓“就题寻典,就典趁韵,就韵成句,堕落苦海”。故南宋人或不免视词为酬应消遣之工具,失抒怀言志之本旨。此亦南宋词所以衰敝之一因。
以上所言尚雕琢、重音律、供酬应三端,为南宋人作词普通之风气,南宋词之所以衰者,即由于此。姜白石虽在风气之中,而独能超出风气之外,此其所以卓也。白石长于音律,能自度曲,其斟酌研讨之细,于所作《满江红》、《徵招》、《凄凉犯》、《湘月》诸词序中犹可概见。但白石守律虽谨,然能不以声律妨情辞之美。白石自述作词之法曰:“予颇喜自制曲,初率意为长短句,然后协以律。”(《长亭怨慢》小序)盖白石先作词,然后以律协之,乃以律就词,而非尽以词就律,调和二者之间,使各得其所。故其所作,音律极协,而又不至损及情辞之美也。白石词集中寿词极少,仅有三首,《阮郎归》、《鹧鸪天》皆寿张平甫,《石湖仙》寿范石湖。张平甫与范石湖皆白石至交,此三词述交亲,记游好,与泛泛贺寿者不同,酬应尘俗之词,盖非白石所肯为也。白石亦有咏物之词,如《齐天乐》之咏蟋蟀,《暗香》、《疏影》之咏梅,皆不即不离,托意深远,张玉田谓其“全章精粹,所咏了然在目,且不留滞于物”。(《词源》)至于铸辞造语,白石亦极经意,精美新颖,而不流于匠气,例不胜举,读白石词者可自得之。故在南宋人作词尚雕琢、重音律、供酬应之风气中,白石独能无其流弊也。
白石与辛稼轩同时,且相倡和,其词中《永遇乐》、《汉宫春》皆次稼轩韵者。但白石才情与稼轩殊异,譬之音乐,稼轩如钟鼓铿锵之声,白石则箫笛悠扬之韵。白石词中亦有感时伤事之篇,然皆出以叹喟,如《扬州慢》云:“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又云:“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八归》云:“最可惜一片江山,总付与啼鴂。”与稼轩之雄豪悲壮者不同。至于《永遇乐》词云:“有尊中酒,差可饮,大旗尽绣熊虎。”又云:“中原生聚,神京耆老,南望长淮金鼓。”乃有意仿稼轩者,非白石自然之致也。
白石作词,亦用精思。《庆宫春》词序日:“因赋此阕,盖过旬涂稿乃定,朴翁咎予无益,然意所耽,不能自已也。”作百馀字之词,改窜费时,至逾旬日,友人劝之,白石答以“意所耽,不能自已”。可见其用心之专精,态度之忠实。
总之,姜白石对于文学批评与创作,皆由深思独悟而得,不肯依傍模仿,故能卓然为一代词宗。黄晦闻先生《寒夜读白石道人集题后》云:“每从闲处深思得,讵向人前强学来。”颇能道出白石作诗词之精神与态度也。
(《思想与时代》第32期,1944年3月。收入《诗词散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