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调·集贤宾】博古闲情作品原文
【商调·集贤宾】博古闲情
孔尚任
〖集贤宾〗脱下那破烟蓑搭在渔矶，好趁着一片片岫云飞。
路迢迢千株驿柳，花暗暗十度晨鸡。
才望见翠芙蓉龙塞峰高，早拜了金华表凤阙天齐。
猛回头旧山秋万里，红尘中渐老须眉。
常则是鹓班及早坐，画省最迟归。
〖逍遥乐〗侨寓在海波巷里，扫净了小小茅堂，藤床木椅。
窗儿外竹影萝阴，浓翠如滴。
偏映着潇洒葛裙白紵衣，雨歇后湘帘卷起。
受用些清风到枕，凉月当阶，花气喷鼻。
〖金菊香〗偏有那文章湖海旧相知，剥啄敲门来问你。
带几篇新诗出袖底，硬教评批。
君莫逼，这千秋让人矣！
〖梧叶儿〗喜的是残书卷，爱的是古鼎彝，月俸钱支来不够一朝挥。
大海潮南宋器，甘黄玉汉羌笛，唐羯鼓断漆奇，又收得小忽雷焦桐旧尾。
〖挂金索〗他本是蜀产文檀，精美同和璧。
撞着个节度韩公，马上亲雕制。
一尺宝万手流传，光彩琉璃腻。
你看这蛇腹龙头，含着春雷势。
〖上马娇〗人道是郁轮袍知音稀，那有个妙手赛王维？樊花坡竟把双弦理，奇！这法曲传自旧宫妃。
〖胜葫芦〗每日价梧桐夜雨响空墀，砧杵晚风催，却是那怀里胡琴声声脆。
似这般凄情惨意，灯窗雨砌，不湿透了舞裙衣？
〖柳叶儿〗问起他宫中来历，倒惹出万恨千悲！中丞原是女倾国，为甚的乌夜啼，雉朝飞，直待那凤去台空也才得于归？
〖醋葫芦〗想当初秋宫弦索鸣，到如今故府笙歌废。
这九百年幽怨少人知，偏则写闲情唐人留小记。
点缀了残山剩水，借重的旧文人都立着雁塔碑。
〖幺〗合该那伤心遗事传，偏买着劫火唐朝器。
又搭上多才一个虎头痴，做出本小忽雷风雅戏。
好新词芙蓉难比，他笔尖学会晓莺啼。
〖幺〗倩一班佳子弟，选一座好台池。
新乐府穿着旧宫衣，把那薄命人儿扮的美。
沦落客重来作对，还借你香唇齿吟出他苦心机。
〖浪来里煞〗试看这易酒浓，还带些英雄泪。
赏新声且和你珍重饮三杯，说什么胸头有块垒。
那古人都受风流罪，亏他耐性儿熬得甜味苦中回。
〖清江引〗看忽雷无端悲又喜，游戏浮生世。
都愁白发生，谁把乌纱弃？听那景阳钟儿还要早些起。
【商调·集贤宾】博古闲情作品注释
(1)此句中的大海潮、羌笛、羯鼓、小忽雷，均为古董名。
(2)郁轮袍：古曲名，唐诗人王维作品。
(3)樊花坡：人名，与孔尚任同时的山东郓城琵琶艺人，自制〔商调〕《梧桐雨》《霜砧》二曲。
(4)中丞：即唐代小忽雷的主人郑盈盈，唐文宗时宫中艺官，人呼中丞。
(5)凤去台空：唐李白《登金陵凤凰台》：“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这里指郑盈盈被赐死。
(6)虎头痴。唐代画家顾恺之虎头是他的小字，其人有“痴绝”之称。
(7)景阳钟：南朝齐武帝以宫深不闻鼓漏声，置钟景阳楼，宫人闻钟声即早起装饰。景阳钟响，早朝开始，后人用景阳钟声借指官员上朝的信号。
【商调·集贤宾】博古闲情作品赏析
孔尚任的剧作《小忽雷》以民族古乐器小忽雷为道具，巧妙勾连佳人郑盈盈与才子梁厚本的爱情故事。此套原附于《小忽雷》之前，“叙作传奇填词之由”。所谓“博古闲情”重点在闲情，它指孔尚任生活中高雅的闲情逸致，却暗含作者为官不能建功立业，只得寄情古玩、传奇等的埋怨心理。
全套由十三支曲子构成。从〔集贤宾〕至〔梧叶儿〕四支曲子写作者平时的闲情逸致，并引出下文描写对象小忽雷。
前两支曲子总结概述作者的为官生活：感叹入朝为官以来，天天起早贪黑，不觉渐已衰老。表现了作者的生命意识。〔逍遥乐〕通过茅屋小堂、藤床木椅、葛裙白紵衣等简陋住处、用具的描写，以及竹影萝阴、“清风到枕，凉月当阶，花气喷鼻”的受用，概括表现其平日生活虽然清贫，却甚是闲雅。〔金菊香〕〔梧叶儿〕两曲重点写博古。作者先表明了自己的交游和不愿批评时人新作的态度，接着在〔梧叶儿〕中用“喜的是”“爱的是”明确自己的情趣在古书，爱好是古玩，以至一月的薪俸还不够一天使用。他列举了自己的收藏，重点引出收得了焦桐旧尾的小忽雷。收藏古董、吟曲作赋、批评新作仅仅是个人爱好，并非封建文人的正业。因此，个人爱好成为生活的主导事实上是没有事业的另一种说法。
〔挂金索〕承上文而来，重点介绍小忽雷。首句重在写质料，所谓“蜀产文檀”，即四川骆谷地方出产的文檀木，其精美堪与和氏璧媲美。“节度韩公”指唐检校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韩滉，他发现了这一奇木，并制出两张琴——大忽雷、小忽雷。“一尺宝”句以精警之笔写出了可视为宝物的小忽雷的大小、收藏等情况。末句“你看”两句是对小忽雷的赞美：“蛇腹龙头”写其外形，“含着春雷势”是说它能弹奏出春雷般响亮琴音——小忽雷形美质优。
从〔上马娇〕至〔醋葫芦〕四支曲子交代剧作《小忽雷》的写作缘由。〔上马娇〕〔胜葫芦〕由人及物，由物及事，引出《小忽雷》的故事。人指琵琶艺人樊花坡，其音乐才能称得上是唐人王维的知音，为宫廷琴艺的传承人；物即小忽雷——不凡的乐器。事为整日价演奏感人的《梧桐雨》《霜砧》二曲。人、物、事共同聚焦于唐代宫廷，自然地引出小忽雷及其主人的故事。〔柳叶儿〕承上文而来，点出了小忽雷的主人郑盈盈，并针对其有倾城倾国之貌却总是演奏悲歌，被赐死之后才得以出嫁等人物生平遭遇提出疑问，引起读者的悬疑和兴趣。〔醋葫芦〕用工稳的对仗句感叹时光流逝、古乐兴废，旨在突出郑盈盈的故事被一般人淡忘。“偏则”句重点交代《小忽雷》故事出处：唐人段安节的《乐府杂录》及旧文人的碑文。
两支〔幺〕说明《小忽雷》的写作及演出情况。第一支〔幺〕说正因为得到屡经劫火的唐朝古董小忽雷，再加上与顾恺之一样性情痴绝故而，就创作出风雅传奇《小忽雷》。后两句是对新作的评价：新作辞藻华美，芙蓉花难以比拟；音韵谐美，如早上的黄莺鸣啼。第二支〔幺〕写《小忽雷》的演出情况。“倩一班佳子弟”，当指当时京城的景云班。意为《小忽雷》由景云班在环境优雅的戏台上演，再现当年两位沦落人的爱情故事，借当今艺人之口重吐他们的心机。
最后两支曲子写作者品酒观剧及观感。作者品酒观剧，首先点明酒浓易醉，其中还有英雄泪。他们为新作上演而浮白（饮酒），并认为古人受的都是些风流罪，感叹他们能够忍受到苦尽甘来。剧作家如此评说自己的作品，可以窥见其内心的追求与无奈。因而，〔清江引〕则直接说剧情引得人无端悲喜，感叹人生如戏，进而说：都愁衰老，有谁能看得开而辞官呢？为了早朝还得早起。至此收束全曲。
此套由感慨生命起，感叹人生结，首尾照应。中幅主要叙写《小忽雷》的写作缘起，叙事清楚生动。曲中情感复杂，在表面洒脱之下，隐含着其建功立业愿望落空的失落心理。散曲语言典雅质实，笔端含情，颇具艺术感染力。
（兰拉成）
【商调·集贤宾】博古闲情作者简介
孔尚任（1648—1718），字聘之，一字季重，号东堂、岸堂、云亭山人等，山东曲阜人，孔子64代孙。官国子监博士、户部主事及员外郎等，其著述今存《湖海集》《出山异数记》《人瑞录》及传奇《桃花扇》《小忽雷》等，尤以《桃花扇》著称于世。《全清散曲》收其小令4首、套曲1套，全从传奇《小忽雷》中辑出，但4首小令应为词而非散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