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南吕·香罗带】赋剪发寄怨作品原文
南【南吕·香罗带】赋剪发寄怨
沈自晋
〖香罗带〗无端鼠雀哗,谁怜髻鸦。
珠残翠委梳未加,那更三千愁绪总难拿也。
可不奚落了这年华,待把残妆再整心似挝。
对镜谁埋怨,只怨着红颜薄命咱。
〖前腔〗飘零薄命咱,魂牵梦遐。
同心待绾如捻沙,何不除将烦恼挂袈裟也。
早去从披剃,怎受恁波查。
如今索性决绝了他。
好个如云髻,忍下得金刀玉手叉。
〖梅花塘〗这头发,自小儿留下。
十二掩蛾眉,十五双鬟雅。
及笄鸾鬓,那更不屑髢也堪夸。
心痛杀,只索把情丝封绛纱。
〖香柳娘〗觑香云一把,觑香云一把,恨来天大,缘何蓦地将人诖。
好将他寄达,好将他寄达,发与恨无涯,魂销与骨化。
愿郎心鉴察,愿郎心鉴察,认取发如艳葩,我则身甘飘瓦。
〖前腔〗泪纷纷似麻,泪纷纷似麻,断肠罗帕,发和泪渍多娇姹。
且参咱谜哑,且参咱谜哑,失计枉嗟呀,教奴也没法。
任旁人嗑牙,任旁人嗑牙,只说心坚怎差,我却死而难罢。
〖尾声〗乌衣巷口传佳话,须不是朱雀桥边野草花,怎得个燕子飞飞返旧家。
南【南吕·香罗带】赋剪发寄怨作品注释
(1)及笄:古代女子15岁时用簪盘结头发,表示成年。
(2)髢(dí):假发。
南【南吕·香罗带】赋剪发寄怨作品赏析
“子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这是儒家经典《孝经》第一章《开宗明义章》的核心内容,可见头发在古人心目中的重要性。数千年来,我们的祖先无论男女都是留长发的,只是各自的发式头饰不同。然而,这一传统在满洲人入主中原后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他们竟然命令汉族男子也要一律遵从他们的风俗:剃头。更为怪异的是,此剃头既非全剃,亦非全留,而是剃四周而留中间,然后将中间的这一撮长发编成一支辫子。清人此举,意在从精神上臣服汉族人,同时以此显示他们对神州大地的统治权。而这对汉族男子来说,不仅是奇耻大辱,而且直接违背了先圣的遗训。这一暴政在当时激起了汉族人民的强烈反对。可是满清人此时已经站稳脚跟,用屠刀来推行所谓“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的暴虐政策,因此罹难者不少。清末文人胡蕴玉曾作一书,名曰《发史》,专门记叙当时不肯剃发而牺牲或遁入深山空门的志士事迹,他在序中说:“呜呼!吾民族蒙辫发之耻,至于今已二百六十八年矣,习以为常,安之若素,几自忘固有之头颅,认胡尾为本来之面目矣。贤人杰士,严夷夏之分,抱种族之戚,宁尽去其发,而不肯垂修修之尾以为汉族羞。世人论者,以为区区之发,无与乎兴亡之故。呜呼!是不知夫发之历史也。入关之初,薙发令下,吾民族之不忍受辱而死者,不知凡几。幸而不死,或埋居土室,或遁迹深山,甚且削发披缁,其百折不回之气,腕可折,头可断,肉可脔,身可碎,白刃可蹈,鼎镬可赴,而此星星之发,必不可薙,其意岂在一发哉?盖不忍视上国之衣冠,沦于夷狄耳。”就很清楚地阐明了头发对于汉人的重要性以及清朝统治者这一措施的暴虐无耻。
沈自晋这套曲,就是为此而作。作者以一个女子的口吻着笔,但那真实的用意是很清楚的:他结束逃难回了家,成了清朝的子民,马上就面临着这剃发的关口。剃与不剃,从与不从,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祖宗传下来的、父母留给他的、象征着尊严与民族身份的头发,居然要由自己亲手剪掉,而且还要弄成一个不僧不道极度丑怪的样子,这是何等屈辱的事情!他为此而苦恼万分,以致“泪纷纷似麻”“发与恨无涯,魂销与骨化”。但最后他还是妥协了。“失计枉嗟呀,教奴也没法。任旁人嗑牙,任旁人嗑牙,只说心坚怎差,我却死而难罢。”当时一念之差,没有在国亡时以身殉国,又没有剃了头发去做和尚,或者遁入深山老林做隐士,逃难多时后又回了家,成了清朝的百姓,走错一步,落到了今天这尴尬的境地。如果现在再来抗剃发而送命,似乎也没有多大意义了。唉!“只怨着红颜薄命咱”,谁叫“我”命苦呢?只好让旁人说闲话了,剃吧!“愿郎心鉴察,愿郎心鉴察!”但愿自己能得到别人的谅解体察!
元人高明所作著名南戏《琵琶记》第二十五出,有女主人公赵五娘剪发出卖以安葬饿死的公公的情节,赵五娘所唱套曲,极力倾吐恋恋不舍于一头青丝然而又不得不剪的痛苦心绪;所用曲牌中,也有〔香罗带〕〔香柳娘〕〔梅花塘〕等。沈自晋在本曲题下注“仿《琵琶记》曲”,所仿者就是该套——既仿形式,也仿内容。然相较之下,在情感方面而言,赵五娘之被迫剪发所表现出的是无可奈何的悲哀,此套曲的“奴”则是自我安慰背后的无限怨愤之情。无论是“只怨着红颜薄命咱”还是“发与恨无涯”“恨来天大”,都无不使人读出蕴含其中的对异族强加于己身的亡国辱族之痛。以寻常语,写寻常事,而能蕴涵大悲大苦于其中,这是很有手段的。
(杨骥)
南【南吕·香罗带】赋剪发寄怨作者简介
沈自晋(1583—1665),字伯明,一字长康,号鞠通生,江苏吴江人。他在明朝度过大半生,屡举不第,未做过官,入清后隐居不出。他与叔叔沈璟以及从弟沈征、沈瓒等都是曲家。他作有传奇三种,并曾将沈璟的《南九宫十三调曲谱》增补为《南词新谱》。其散曲作品今存《鞠通乐府》,包括《黍离续奏》《越溪新咏》《不殊堂近草》等3种,并有十数首(套)存于《太霞新奏》及《吴骚合编》之中。总计存小令73首,套数28套。今人辑有《沈自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