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吕·一枝花】嘲庸医新词作品原文
【南吕·一枝花】嘲庸医新词
郑墟泉
〖一枝花〗依经内外科，道地生熟药。
门前堆篾篓，梁上吊蒲包。
眼里踅着，见医者连声叫，遇病人把手招。
是不是用当归芍药调和，动不动下羌活升麻发表。
〖梁州〗末药儿不分粗细，丸药儿怎辨低高。
把方术自谝*如神效，生涯冷淡，铺面消条。
尘生盘秤，锈上扎镰刀。
喜的是顿买零包，怕的是看货成交。
诈称呼钟乳空青，乱搀和牛黄片脑，假捏合血结阿胶。
胡缠到老。
锹猪的善马原不妙。
两文钱一贴药，脱货求财利息薄，那里知脉理分毫。
〖尾〗医的个张三眼肿扶着墙叫，治的个李四头疼拄着拐嚎。
常见人来乱打闹，一个将银子贴倒，一个买棺材葬了。
仔细冤魂将命来讨。
【南吕·一枝花】嘲庸医新词作品注释
*谝（piǎn）：夸耀，显示。
【南吕·一枝花】嘲庸医新词作品赏析
如同腐儒在曲中的形象向来不佳一样，医生在元明戏曲、散曲中，也常常是讽刺、嘲笑的对象。这一方面说明了老百姓对当时的医生群体不是很满意，一方面也是曲艺术的本质需要决定的：中国的戏曲、散曲艺术，本身就是一种笑谑性文艺，嘲讽是它们的天性。宋杂剧《眼药酸》就是揶揄医生的。金院本里有《双斗医》名目，虽没有留下剧本，但我们可以从《蔡顺奉母》等元杂剧剧本中，拆卸下整段的“双斗医”来：正净扮太医，净扮庸医名“糊突虫”，言语动作滑稽搞笑。其他剧本也有对庸医讽刺的段落。元关汉卿代表作《窦娥冤》里有个赛卢医，上场诗曰：“行医有斟酌，下药依本草。死的医不活，活的医死了。”漫画了一个口头上一套一套，实际上草菅人命的庸医丑貌。
郑墟泉的这套〔一枝花〕，正是金元杂剧这一传统的绝好继承和发展。
这是一短散套，只三曲组成。首曲先从外表入手，从外表看，这个人倒还像个正经医生：他的内科外科依着经书判断，他的生药熟药也还算地道，门前堆着装药的篾篓，屋梁上吊着包药的蒲包；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为人非常灵活，见到别的医生马上打招呼，向医生请教是不是该用当归和芍药这两味药调和；遇到病人更是热情招手让到诊室，动不动就对患者下羌活或者升麻来“发表”。当归、芍药是两味十分常见的中药，前者补血，后者也有凉血的作用；羌活，又名“宽叶羌活”，中医以它的根或根状茎入药，主治感冒风寒、风湿痹痛等；升麻也以根状茎入药，主治风热头痛；“发表”，在这里是个中医学名词，指帮助病人把身体内部的湿热邪气等病症表发出来的意思。
听其声看其行，他还真像个不错的医生，但实质上，他却是个庸医——第二曲刻画的细节，表明了此点。瞧，他制作的药粉末竟不分粗细，药丸也难辨质量高低；他的偏方、秘方，都是他自己编造的，吹得神乎其神；他的诊室门可罗雀，生意萧条，秤盘上蒙尘，镰刀上生锈。他最喜欢人家立买零散的包头药，最怕人家验货，因为一看货，他就露馅了。他坑蒙哄骗，随便几位中药，动辄诈称“钟乳、空青”。他把牛黄、片脑胡乱掺和在一起，他假称捏合了“血结”和“阿胶”。“钟乳”原指一种熔岩，入药可制多味方剂；“空青”则是一种矿石，入药可以明目、去翳、利窍，通血脉、益肝气、养精神；“牛黄”原指牛科动物黄牛等的胆囊结石，入药可以解热、解毒、定惊；“片脑”，片脑膏的简称，是一剂专治赤眼肿痛的方剂名目；“血结”与中药里的植物“血竭”不同，它是指动物之血渗入地土后慢慢演化成的一种物质，是一味非常古老的药物；“阿胶”，本指马科动物驴或驴皮蒸煮浓缩后制成的固体胶，主要用于补血、止血，有滋阴润燥的药理效用。上列药物，两两相对，多是必须区别清楚的，这位“庸医”每每混淆，“胡缠到老”。这段曲词，罗列药名，令人联想起宋代瓦舍“数药名”的技艺。
数落到此，曲家来了一句嘲讽揭露：“锹猪的善马原不妙”，“锹猪”一般作“劁猪”，“善马”一般作“骟马”，是给动物割去生殖器官的手术，让原本“锹猪”的现在来“善马”，结果当然是不妙的。他哪里懂脉理知识？曲儿至此，庸医的一个“庸”字和盘托出。
套曲之最后一首，活画出一幅“医患矛盾激化”图。“张三”“李四”，泛指一般老百姓，一个没治好眼病哇哇叫，一个头疼加剧声声嚎，这就是所谓的“口碑”，医生的医德医技于此可见全貌。两者矛盾进一步激化，就酿成了闹剧：一家贴光了银两，一家丧葬了亲人，怎能不叫他们跑来大吵大闹？
最后一句，是作者对这名庸医说的：别的都还其次，要紧的是，当心被你治死的人去了阴间，变作冤魂，回转来向你讨命，那时节，你可要吃不了兜着走喽！这句话，得由作者在庸医耳边轻轻地说，效果更好。数百年前的这句话，而今听来，依旧振聋发聩。
以散曲“打假”，这是一个创造。郑墟泉的“打假曲”若是入曲歌唱、成为流行歌曲的话，那些假文人、假医生是逃也没地方逃的。散曲擅长讽刺，正可以用作“打假”之利器的。或许，我们今人也可以从郑墟泉这里获取某种启发。
（翁敏华）
【南吕·一枝花】嘲庸医新词作者简介
郑墟泉，生平不详。在谢伯阳《全明散曲》中，仅收录其北曲套数3套。或针砭时弊，或描绘世情，笔法活泼自然，语言通俗质朴，风格庄谐并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