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南吕·懒画眉】赠嫩儿作品原文
南【南吕·懒画眉】赠嫩儿
施绍莘
〖懒画眉〗葡萄花下闭门居,小小房栊厮称渠。
眉儿淡扫略施朱,清俊庞儿素,直管领春风尽不如。
〖前腔〗偶然相见落花余,衫子新裁红杏初。
温柔香软骨如无,爱把眉儿锁,渌老瞧人一寸波。
〖前腔〗温香脉脉递衣裾,惭愧萧郎是相夫。
前生缘分道如何,怎样看承我,问取卑人折福无。
〖前腔〗瞑烟初合落花多,潜遣青衣将小字呼。
灯前密语一更初,片脑煨残火,正窗外初三月似蛾。
〖前腔〗有人窗里解流苏,泥得檀郎不奈何,穷酸也得近冰肤。
今夜休轻挫,知费了缱绻司中印几颗。
〖前腔〗蓦然分别两情辜,郎上孤舟妾绮疏,悬悬望眼两模糊。
无数西江路,只哄得萧娘裛泪珠。
〖前腔〗相思今夜破题初,独向西厢月底哦,一场花梦又南柯。
纳闷支颐坐,验瘦损腰围一寸多。
〖前腔〗娘行且自强支吾,郎不是青楼薄倖徒。
衷肠一段在春罗,须着意加留护,这是折证相思一纸符。
南【南吕·懒画眉】赠嫩儿作品注释
(1)片脑:又名“龙脑”,香名。
(2)绮疏:花窗。
(3)裛:通“浥”,沾湿。
(4)破题:旧时试贴诗及八股文开头用一两句话说破题目要旨,后比喻事情的开始或第一次。
(5)支吾:又作“枝梧”,支持。
南【南吕·懒画眉】赠嫩儿作品赏析
此曲谱写的是一段真实的爱情故事,是作者施子野与一位名叫沈嫩儿的歌妓两宿相恋旋即分别的欢爱和相思。这曲就是子野赠给嫩儿的。除曲词外,篇后附有作者两则补记。
故事发生在一年暮春落花时节,子野旅行到江南某个城镇,邂逅嫩儿,一见便产生爱慕之心,当即赠送罗衣一件,以为定情之物。翌日,暮霭沉沉,嫩儿命意小鬟邀请子野相会于青楼小院,是夜二人相谈甚是亲密,至灯焰将熄,这才宽衣解带,为云雨之欢。黎明时分,子野即欲登舟启程,嫩儿非常难过,泪水涟涟,两眼模糊,揣想日后独处孤栖,对月沉吟,人一天天消瘦下去。子野以温情抚慰,表示将永远铭记这段爱情,决不做薄倖之徒。最后,“匆匆别去,遂成各天”。
曲子所写施、沈情事尽于此,而故事还在继续。据附记所载,自二人分别后,子野惦记着嫩儿,曾两次重访旧院,都没有见到她,听人说,她已离开此地,嫁人了,大概在镇江一带。离去时,嫩儿曾托人捎信给子野,但辗转两年才收到,又将所赠春罗一并奉还。其书略云:分别一载,日夜思念,每当“春天雨枕,秋夜风帏,孤灯残梦”,相思尤苦,“悠悠此情,未知何极”。所赠春罗,备极珍爱,“宝之秘之,异香熏之,古锦袭之,只令渠见泪痕耳,未敢轻出示人”。如今“时移事改,生死离隔”,再无相见之期,只得含泪忍痛奉还旧物,望不要沉溺旧情,“腻粉柔香”,以远大为期,千万珍重。子野奉读来书,深受感动,更觉嫩儿是个非同寻常的女子,不但怀柔情,且具“侠士风”“无妇女气”。又检出昔日赠给她的旧曲,“酷思其人”,复添加小记,“为他日半幅遗照”,而作永久的纪念。
自唐迄清,士人狎妓之事屡见于记载,或传为美谈。明代后期,人性解放程度高于从前,文人士大夫与青楼歌妓舞女相好乃是常见的一种世相。其中固多薄情苟合,或钱欲交易,但也有为了争取婚姻自由,敢于冲破封建名教礼法,大胆相爱结合,甚至以身殉情的。观之子野与嫩儿,皆有情有识之人。就子野来说,所以喜欢嫩儿,是因为她的容貌、体态、性情均有魅力,柔情与侠义融于一身,觉得“其人可想,其事可传”。既检旧曲,又添小记,以寄托永久的思念,并传嫩儿其人其事,子野真是一位痴情人、真名士。其同乡知交陈继儒感叹:“吾辈情根缠绵,不知何时税驾矣!”就嫩儿来说,所以爱子野,因为他是一位多情多才的名士,能赏识自己,尤其难得的是能尊重自己这样的风尘女子,自称“卑人”,因此大胆以身相许。后来为情势所迫远嫁他人,虽然明知与子野“生死离隔”,仍然苦苦空恋着子野,“即委骨穷尘,所甘心矣!”,情而至于生死不忘,嫩儿也称得上奇女子了。施、沈二人,身份殊异,遇合也仅两宿,尽管时移事改,生死离隔,而两情不变,在彼此心中留下绵绵不绝的相思,若非真情相悦、真知相契,是难以做到的。二人婚外之恋乃是封建婚姻制度下的一种补充的扭曲的形式。
套数由八支组曲构成,歌咏施、沈二人从“初见”到“幽会”再到“离别”的恋情故事,时间短暂,情节简单,但每支曲都荡漾着真挚的情感。曲以写情为主,而随着情感的起伏变化,人物形象及场景也层递展现。嫩儿的形象尤其鲜明,她那清秀的面庞,温柔的体态,淡淡的梳妆,合体的服饰,特别是一双清深多情的眼睛,都描摹如生,楚楚动人。她丰富的情感世界,初见时的微显矜持,幽会时的缱绻缠绵,离别时的伤痛和孤凄,也刻画得入木三分。作者不是孤立地描写场景,而是紧随故事情节的发展和人物心情的变化,稍加点染,便如身临其境。如居室之环境和规模,器物和陈设,以及时令、天色等,笔稀墨淡,而景物如见,清韵悠然。这些都显示出施子野是制曲多面手,而尤擅长调。
(夏咸淳)
南【南吕·懒画眉】赠嫩儿作者简介
施绍莘(1588—1640),字子野,号峰泖浪仙,南直隶华亭(今上海松江)人。少负俊才,志于功名,但屡试不第,遂寄情声色,放浪山水,建园亭,置丝竹,时与名士隐流遨游九峰、三泖、太湖间。自谓“天生吾辈多情”“吾辈终当为情死”,为晚明尊情士流代表人物之一。善制曲,作品甚多,尤擅套数长调,有《花影集》5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