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正宫·玉芙蓉】醒观醉梦作品原文
南【正宫·玉芙蓉】醒观醉梦
周履靖
〖玉芙蓉〗浮生类转蓬,世事如春梦。
笑名拘幻体,利锁心胸。
闲居妄想为梁栋,坐食还期列万钟。
(合)贪荣宠,求为上公,怎如俺,日酕醄沉醉坐春风。
〖前腔〗僧敲何寺钟,犬吠谁家冢。
羡吾侪岂愿,曳裾大用。
傥来轩冕一似庄周梦,得失须凭塞上翁。
(合前)
〖刷子序〗趋权附势,图朱恋紫,攘袂干用,抱瑟投竿,争如弄月嘲风。
从容,曳履行歌商颂,无荣辱甘守孤蓬。
(合)愿优游赌野东山,肯驱驰远谒文翁。
〖前腔〗英雄跨骥乘骢,宁甘铜臭。
贯朽为荣,觅饵寻筌,敢慕书名景钟。
元龙,名节坚持山重,笑曹瞒乱世奸雄。
(合前)
〖尾声〗一钩名饵徒虚拥,何异华胥蝶梦,争似忘机学海翁。
诗曰:兴废存亡几度新,年来常作独醒人。
黄粱蕉鹿君知否,谁似林泉寄此身。
南【正宫·玉芙蓉】醒观醉梦作品赏析
周履靖这套散曲是围绕对“醒”与“醉”关系的阐释展开的。开篇两句巧妙化用前人诗词,既熨帖又不留痕迹,使全曲意蕴尽出。“浮生类转蓬”化用宋方凤《忆同张子长游北山诸名胜》“急景真流电,浮生尚转蓬”。“转蓬”指被风吹得飞旋的蓬草,比喻人的一生犹如蓬草一般飞转不定、难以自主。“世事如春梦”化用宋朱敦儒《西江月》“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比喻对人们充满诱惑的世事诸如功名利禄之类犹如春梦一样都很虚幻荒诞。在作者看来,人生飘浮,直似飞蓬;世事扰攘,恍若春梦,人生很难掌控,世事短暂易逝。由此开始,这套散曲对世人“醒”与“醉”之表象及其所隐含的“清”与“浊”之本质作了全面清理和总体概括,作者反复强调要过“日酕醄沉醉坐春风”“无荣辱甘守孤蓬”“优游赌野东山”的看似沉醉实际却很清醒的闲适生活。这里所谓“醉”只是世人眼里作者处世的一种表象,而“醒”才是作者处世所追求的真谛所在。因为作者说只有自己才是真正的“独醒”之人,而他人之“醒”无非都像“华胥”“黄粱”梦一样属于“醉梦”。
孰“醒”孰“醉”?究竟该如何抉择呢?在这套散曲中,作者分别描写了三种不同类型的人,并对这三种似“清”实“浊”的人进行了辛辣的嘲讽与无情的抨击。第一类人“闲居妄想”做朝廷栋梁,“坐食还期”享受优厚俸禄,贪婪地追求荣显和宠幸,把获得最高爵位作为唯一目标。这类人表面上看起来是很“清”“醒”的,但无疑是在做白日“醉梦”,哪里能跟自己整日喝得酩酊大醉、快活地坐在春风里相比呢?第二类人“趋权附势”“图朱恋紫”,以至捋起袖子显示干用,欲求仕进却不知投人主所好,姑且垂钓水滨,等待时机,这类人尽管看起来也很“清”“醒”,但无疑仍是做黄粱美梦,哪里如嘲风弄月那样从容、靸着鞋歌唱《诗经·商颂》那样自在,甘心守着孤单的蓬屋,情愿优游自在地在东山游戏,乐意忍受奔波之苦去拜访文翁,这些都出自内心,没有荣辱的分别。朱、紫,指显赫的地位。攘袂(rǎng mèi),捋起袖子。抱瑟,是“抱瑟不吹竽”的省称,语出唐韩愈《答陈商书》,比喻欲求仕进却不知投人主所好。投竿,指在水滨垂钓,用吕尚渭水钓鱼遇周文王事。曳履,靸着鞋。文翁,西汉庐江(今安徽)人,为蜀郡守,主张学习先进,任用贤才。第三类人是所谓“英雄”,他们“跨骥乘骢”,宁可让积攒的铜钱发臭、让贯穿铜钱的绳子腐朽也深感光荣,为名利“觅饵寻筌”,不择手段,胆敢让自己的勋名镌刻于“景钟”之上。这些人表面上看起来也很“清”“醒”,但都不过是华胥“醉梦”而已,哪里能跟东汉陈登高卧大床、不除豪气,把名节看得比高山还重,讥笑曹操只不过是一位乱世奸雄。“骥”“骢”(cōng),骏马。饵,诱物;筌,捕鱼的竹器。这里指欲达到目的所采用的手段。景钟,春秋时晋景公所铸之钟,后以“景钟”为褒功的典故。元龙,东汉人陈登字,他曾为广陵太守,为人孤傲,有威名。曹瞒,即曹操,小名阿瞒。
在对所谓的“醒”与“醉”比较之后,周履靖认为“醒”者名拘“幻体”,利锁“心胸”,显得十分可怜;“醉”者则能勘破红尘,视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如庄周梦蝶,都很虚幻,显得非常超脱。在作者看来,福祸得失、兴废存亡都不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黄粱蕉鹿”,人生如梦;“华胥蝶梦”,世事如烟,即使像僧敲钟、犬吠冢,到头来也分不清是哪座寺、谁家坟了!既然这样,还不如像塞翁、海翁那样任其自然,一无所动,忘机而生,视功名富贵如草芥,寄身林泉,“常作独醒人”。与屈原、陶渊明、钟嗣成“醒”与“醉”饱含“愤慨”的“有激之言”相比,周履靖此曲中感慨与激愤意味明显减弱,而对“以溪云林霭为变态,以野水山桥为景色,以樵斧渔筌为事业,以药物炉鼎采取交媾为要妙,无长安路上嗟名叹利之习”(见明姚弘谊《鹤月瑶笙叙》)的山林隐士优游自适的闲居生活却颇多赞语。塞上翁,用“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典故。海翁,住在海边的老人,典出《列子·黄帝》,指不费心机做事的人。黄粱、蕉鹿、华胥,分别出自沈既济《枕中记》《列子·周穆王》《列子·黄帝》,都指虚幻的梦境。
整套散曲广泛运用了“梦”及与“梦”有关的典故,像“春梦”“庄周梦”“华胥蝶梦”“黄粱”“蕉鹿”,突出地反映了作者对人生无常、世事沧桑的虚幻感,虽然也有超然物外、以“醒”者自居的意义,但被抛弃的落拓失意与孤寂无奈却挥之不去。
(李占鹏敬晓庆)
南【正宫·玉芙蓉】醒观醉梦作者简介
周履靖(1542—1632),字逸之,号梅墟。浙江秀水(今浙江嘉兴)人。天资颖悟,博览经史,工古文辞,善书法与篆刻,不屑仕进。与妻子桑氏偕隐唱酬。性爱梅,人称“梅颠”。著述甚丰,有《闲云稿》《泛泖吟》《诗馀》《夷门广牍》等,又纂辑《大篆正宗》《绘林馆帖》《闲云馆帖》等。作传奇《锦笺记》1种,今存。散曲有《鹤月瑶笙》4卷。谢伯阳《全明散曲》辑有小令1首,套数40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