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商调·山坡羊】吊战场作品原文
南【商调·山坡羊】吊战场
薛论道
拥旌麾鳞鳞队队，度胡天昏昏昧昧，战场一吊多少征人泪？英魂归未归，黄泉谁是谁？森森白骨塞月常常会，冢冢碛堆朔风日日吹。
云迷，惊沙带雪飞。
风催，人随战角悲。
南【商调·山坡羊】吊战场作品赏析
这是一首以边塞征战生活为题材的小令，描绘的是作者于塞外冬雪之日，行军途中凭吊战场时所遭际的悲凉场景与凝重气氛，读来颇具苍茫沉郁的史诗气度。
从现存历代散曲的题材分类看，明代之前的散曲创作，大多是以言情咏物、写景抒怀为主，抒写边塞战事并不在其意所关注之列。而从薛氏所处中晚明时代的散曲创作风尚来看，又是“浓艳”“流丽”的偏好主导潮流。因此，无论是以边塞题材入曲，或是借高迈畅达、直白凝练的笔触刻画世间生活之百态，薛论道对于开拓散曲题材之范围，力主中晚明一代豪放曲风之复兴，无疑是具有首创之功的。
薛论道，作为一名中年从军西北，戍边三十年，官至指挥佥事，以神枢参将加副将终老的一代名将，尽历血雨腥风、枪林箭雨。如此丰富的生活经历，不能不使他的边塞散曲作品带有某种深厚浓烈的人生意味。
在一片黄沙飞卷、雪花漫舞、天空昏暗不明的戈壁战场上，一支长长的行军队伍正在向着远方走去。这是本曲开篇所展现的景象，同时也给全曲定下了深沉厚重的基调。对于这样一支拥着旌麾、装备精良的威武之师，作者并没有因其阵容强大而倍感骄傲，或是对战争的前景充满无限渴望，而是在直接的即目感兴中，开始了他那绵长而悠远的随想与幽思。
面对戈壁行军途中随处可见的森森白骨与枯坟野冢，作者首先关切地追忆起那些战死的征士：你们战殁沙场，英魂有没有回归故里啊？长眠在这一堆堆无名冢中的勇士们，你们到底又是谁呢？作者的这一连串发问，字字沉重悲切，痛彻愁肠，既饱含了对已逝将士的无尽追思与无限伤感，也借此从一个侧面委婉地表达了所有戍边将士们对故园家乡的深情思念。或许，今生有幸，你我还能回归家园，与父母妻子团圆；或许，战争之后，你我就已成了野鬼游魂，再也不能回望故乡一眼。不容否认，作者对战争的残酷是有着相当清醒的认识的：战士一旦沙场捐躯成仁，最后的命运必将是永葬边地。而随着时间流逝，自己的名字终会被淡忘，亲人的凭吊与怀念也只能是奢侈的幻想，一直陪伴你左右的只有这边地的凄冷塞月与橫劲朔风。这是一个多么凄惨悲凉的结局，然而这正是战争残酷与恐怖的必然。在这里，读者应当能够强烈感受到作者内心中对于战争的沉痛反思。也许，在作者看来，战争终究是人间悲剧，人的价值和意义在其中遭到彻底漠视，所谓功勋虚名与生命实存之间的极度错位必然导致人性的丧失。
与宋代文豪范仲淹的军旅感怀名篇《渔家傲》相比，本曲除了抒发与范作一样的怀乡思归之情外，更加突出了作者对于战争摧残生命的控诉，而这却是较范作更为深刻之所在。应当特别指出的是，对于一位久处边陲、身居中晚明战乱迭起时代的武将来说，能够于当世置功名于度外，以深刻冷静的头脑反思战争之残酷无情，这是相当难能可贵的。由此更能体现出作者深厚的人文气息和生命关怀。
正所谓“一切景语皆情语”，本曲不论是开篇就大漠行军进行的全景描绘，还是篇末对于惊沙飞雪的细部点染，其实全都是意在渲蓄全篇那浓郁苍茫的人生情思与羁旅情怀。而在整首作品类似电影淡出淡入手法的场景交换中，作者也最终完成了他那绵远悠长的随想与幽思。
应当说，自古以来描绘边塞生活的韵文作品层出不穷，而其中尤以盛唐时期的边塞诗为其荦荦大者。薛论道的这首《吊战场》，能够在利用散曲抒意自由的体裁特色时突破当时散曲创作的局限，并较前人作品有进一步的开拓与创造，不能不说是于既有边塞诗词作品之外又平添了几许曲家兴味。
（张强）
南【商调·山坡羊】吊战场作者简介
薛论道（1531前后—1590后），字谈德（一作谭德），号“莲溪居士”，直隶定兴（今河北易县）人。他为将数十年，屡立战功，晚年归隐林泉。所著《林石逸兴》收录小令1000首（今存999首），数量居中国古代散曲史之首。内容丰富，风格多样，语言明快，格调高昂，为明代中后期北派散曲的代表。
